王星平见气氛有异,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半开起玩笑:“方阁老不是刚提了个好法子么,辽东还会缺学生这点兵马?”
他说的是大学士方从哲前两天才上的一道提奏,其他的都是老调重弹,唯有一条是要在如今辽东各堡中选出十余万壮丁授以兵甲钱粮,‘不行屯田之法而获屯田之利,不垦屯田之地而有屯田之兵。’简直就是大明版的人民战争。
问题是理想丰满,现实却很骨干,辽东的局面哪里是如此理想化的方案能够解决的,若辽东堡民都是拿起兵甲便能杀贼的人物,又如何还会有萨尔浒当日之败。再说十万人的兵甲钱粮,要是朝廷真能解决这些钱粮那兵部又何苦连连催战,耗也耗死鞑子了。更况此例一开,中间又不知会多出多少漂没和借机鱼肉百姓的事情。
举荐熊廷弼的虽然也有方从哲一个,但当着王星平这个后生晚辈的面他也没有丝毫给朝中的大学士留脸,大有深意道:“方中涵(注:方从哲字)大概是看过了你的大作,不过他的功课可没有做足,你觉得辽东的那些将门能和堡民们结成统一战线?”
统一战线这个说法就是王星平在他的《论持久战》一文中提出,只不过当时是因为不知如何措辞才直接拿来就用的白话在熊经略细读之下便觉得极有道理,于是这里直接拿来用了。不过正如熊廷弼所说,国家表面上对辽东非常支持,但先经过一轮漂没之后到了军中的钱粮自然可怜,军汉们吃穿不着又只得去欺压小民或是土人,久而久之这边地也就成了恶性循环,要说此次建州鞑子能够‘同仇敌忾’,这其中也不能不说是个原因。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大明的各处边方都在不断发生,只是轻重程度不同而已。
不过从熊廷弼这里听来,虽然没有明说,却也让人觉得他的意思便是方阁老的话如同放屁。辽东的事情真这么好办如何能到如今局面?当年他巡按辽东参劾了不少文臣武将,与当地官场很是结怨,不然恐怕那些举荐之人也不会想到再推他出来做这得罪人的事情。
他早已想好,这次经略辽东,不杀几个立威是不行的,但同时也需要有自己的班底,但他的性格自己再清楚不过。除了如王星平、张名世这样有大才能被自己看中的,即便贵为大学士该编排照样编排,因此他也清楚自己未来如何还真不好说,不过是改不掉罢了。
听熊廷弼是这样意思,王星平也换上了一副郑重模样,“如今贵州的改土归流尚未有个结果,张相公对我有知遇之恩,我自当要有始有终才是。”
“你是这么想的?可张风皋(注:张鹤鸣号)也要去辽东了你不知道?”熊廷弼有些将信将疑,毕竟张鹤鸣的新任命已经下来,虽然捡这个烫手山芋他未必愿意。
王星平道:“恕学生之言,张相公恐怕未必回去。”
熊廷弼眉头一挑,“哦?你是这么看的?”
王星平这话忽然让他觉得张鹤鸣是不是早跟这小子说过什么。王星平解释道:“其实学生也是有些私心,一来与相公一般,虽然如今是武职,但终归还是想走科举正途,不然这一腔抱负难免无法施展。”
熊廷弼听了若有所思,他当初何尝不是因为武人为人轻视才愤而从文,王星平这话虽然不知是否本心,但却说到了他曾经的痛处。至于王星平自己非要如今赶回贵州,说是为了准备考试的缘故便合乎逻辑了。
而对于王星平而言,这次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参加科举老实说他是有些遗憾的,不然以顾子明提供的信息一榜进士他还有些信心的。毕竟从顾子明那里他还知道了不少其他情报,但似乎因为穿越者出现的原因与历史已经出现了或多或少的偏差,下一科究竟如何就又是两可之说了。至于跑到辽东,那就等于放弃了下一科的考选。
且就私心来说也有他的道理,张鹤鸣此人虽然治政疏于筹划,理事大而不精,但却是个很好的靠山,有他在背后支持做起事情便轻松许多,且以他对张相公的了解,即便此次朝廷已有旨意,这个人精却未必会奉旨。再说熊廷弼,虽然他的能力和见识深得王星平认同,但却因为脾气暴躁和行事太过强硬,并非是一个上司的理想人选,跟着这一位实在是太给自己树敌了。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张鹤鸣真的奉诏出关,贵州再换个人来也比熊廷弼更好相处,对于王星平来说领导太过强势的感觉并不太好。
何况无论张相公去留与否,他坚持将改土归流的意志贯彻下去便能在士林中得个有始有终的名声,也是他日后发展的根基。
“这二嘛如今学生的产业都在贵州,养兵这事背后的艰辛相公想必也知道,我等若是贸然去了辽东,客兵在那边可不好相处。”王星平继续说道。
当然王星平话也并未说完,还有一点便是这地头蛇多了便不好施为了。辽东就算能收复失地那也就是给原本的将门打下更多的家底而已,自己最多分碗汤喝,但贵州只要能够改土归流,之后新开辟出的那些田土户籍便可渐渐掌握在他自己手中,至少以目下的根基他有把握在水西、水东的改流中得到最多的利益,尤其是依靠他的武力和经济手段征服的土地,这样的保障就更加稳固,加上贵州那里朝廷本也不会关心,连这次辽饷都没有征到他们头上。
听到客兵这里熊廷弼不禁点了点头,似乎被说服的样子,浙兵就号称是天下。
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