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方专门冲着自己来,何坤觉得装傻充愣显然是下策,眼下保命要紧,倒不如表现得诚恳一些,至于商场上的争斗,本就与自家干系不大,什么织工生计他早不放在心上,本来他也不是靠织布过活。
“聪明人,那就好办了。”胡八荣旁边那‘家丁’先开了腔,此人正是马迁沪。
“小人蠢笨得很,实在当不起这位老爷的谬赞,不过我就是一个织布的,哪里得罪了贵号还望各位老爷提点一二。”
“坐。”胡八荣依然面无表情。
“谢老爷。”何坤患得患失地坐了下来,看来暂时小命无虞,但稍稍转头一看,两名大汉依然把守着门口,他不禁暗自叫苦,但表面上还是不得不装出一副等候发落的老实模样。
这次还是马迁沪开的口,“今日特意招你来说话,是为了布行和我们万通行的事,东主的意思,我们开门做生意的,原与你们织工无干,奉劝你们别听了人唆摆,做出不合时宜的事情,平白伤了和气。”
听着此人的一口北方官话口音,何坤顿觉诧异,但旋即收起心思认真应对,“小人哪敢,我们织行与商户从来都是桥归桥,路归路,机户下了单子,工人们照做,绝没有挡老爷们财路的意思。”
何坤战战兢兢地蹭起半个身子,诚惶诚恐道。
这次换胡八荣唱起了红脸,他安抚道:“你们机工的苦我是知道的,所以今日才是这样见面,否则若是如杨元喜那班泼皮,我是断不会如此客气的。”
见胡八荣说出了杨元喜的名字,何坤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该打听的恐怕也早打听得明明白白。他这样说是将自己与杨元喜区别开来,至少眼下看来杨元喜倒更可能成为杀鸡儆猴这出把戏中的那只‘鸡’。
何坤揣摩话中之意,又想到自己手中名义上还带着数百号工人,也就恍然了。看来这万通行始终对那些光棍的织工有所顾忌,自己开始还是被那几个大汉唬住了,但他嘴上依然卖着惨,“老爷明鉴,那些有门户的不说,我们这等单干的的确是做一日吃一日,水淹不过脚面的营生,多还是有家累的。收布行的银子做样也是不得已,不过是生计艰难,并非有意要与贵号作对,这些日子也不过是在外鼓噪一番,并未真做什么对贵号不利的事情……”
也许是这卖惨的确起了作用,房中气氛缓和了不少。
“正是如此,才与你客气商量。”胡八荣顿了顿,“织工们如今这样,也不是敝号愿意看到的,说起来万通行多少有些责任。故而今日我要说的是,敝号愿意收纳工人们入海澜堂做工,但凡能做事的,无论男女老幼,我都做主开发一份钱粮。至于你嘛,何师傅既是个打头的,自然单有一份犒劳,你看如何?
胡八荣的话说得直白,何坤也很快明白了万通行的用意,在不动干戈的前提下,将这些织工收入自己麾下,的确是较快化敌为友的手段,而且听说对面新设的海澜堂也是一家织厂,看来这万通行的确是打算在本地当个大机户了。愿意让失业的纺织工人到自己厂子里做事,这对织工们绝对算一件好事,几百号人的生计得以保障,自己也对众人有了交代。
然而,事情却并不简单。
对织工们是好事,对自己却未必。
一旦织工都进了万通行的织厂,那他这个名义上的工头便没了依仗,自然其中的种种好处便没了来由。更重要的是,他先前要带人闹事,以此从郭增福那里前后得了不少银子,但答应的事情却迟迟未办,如今郭东主刚刚分派下新的差事,他便带着人投去万通行,岂不是要遭记恨,这两边他可都是惹不起的。
如此一来,他便有些踯躅迟疑,并不敢接胡八荣的话茬。
“怎么?何师傅是还有什么顾虑么?”柳逢春一直在旁看得明镜一般,却并不说破,尽着言语帮腔道。
“这自然是好事,只是……这些日子以来都是郭行首在接济我等开销,若是此时我回去说与众人,恐怕工友们未必愿意……”
“不过是些陈粥烂米,这也算接济?”柳逢春闻言不忿道。
何坤面上一红,郭增福倒不至这般眼孔小,银子的确是给足了的,但一多半都落进了他的夹袋,自然那些织工也吃不得大米白面,不饿死人罢了。是以柳逢春话一出口,他当下便明白,只要回去一说,自然无人不愿投入万通行门下,好歹有个稳定生计,但对他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之语,容不得他敷衍。
但若是真照胡八荣的要求做了,他便第一个不愿,光是郭增福要他将银子交出来便吃不消,何况届时德云堂恐怕就不是收回银子这么简单了。
马迁沪看何坤的样子好笑,将一个匣子拿了出来。
匣盖打开,何坤顿觉眼前一亮,那盒子里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乃是一条条有些泛黄的纸筒,从纸筒圆心中他能够看到里面漏出的白花花银洋,估计这一条纸筒约莫拘着四五十枚洋钱,这钱在一年多中他也陆续见过一些,是澳洲人的银钱,比之佛郎机人的鹰洋要精致得多。
“这是澳洲人的足色当一贯银币,一枚银币折银七钱二分,若是在南洋或者吕宋,这一枚银币便可当得一两足色水丝银锭的价值。”
甚至都不用马迁沪说,光看这银币的精美程度何坤便能明白其价值。
胡八荣拿出两条掂在手中对何坤言道,“这一条是五十枚,这匣子里面一共是十二条,总计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