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们轻抵马刺,放慢速度包围了锐雯,将她上午刚犁出的整齐垄沟踩得一塌糊涂。
领头的马背上驮着一个布包,里面裹着硬物。
锐雯紧盯着这匹马,其他骑兵则在她四周兜圈,马蹄重重地将刚刚翻好的蓬松土壤重新踏成冰冷坚硬的硬壳。
她最后看了一眼铧刃。有两个骑兵带了十字弩,她来不及接近他们就会被立刻射杀。
她的手指很想要摸一摸这件临时的武器,但她的理智却哀求着每一根手指不要乱动。
她浑身肌肉紧绷,久经沙场的身躯不愿束手就擒。
一股热血冲进她的耳朵,隆隆作响。你要死了,这血脉鼓动的声音咆哮着,但他们也活不了。
锐雯的手指开始伸向铧刃。
“放开她!”老农的妻子每日唤牛而练就的洪亮嗓音,此刻响彻田野,打断了锐雯破釜沉舟的冲动。“亚撒,赶快。你管管。”
骑兵们停住了坐骑。农夫和他的妻子爬上了小山顶。
锐雯用力地咬住自己的腮帮子,剧痛平息了她的战意。她不能让艾欧尼亚人的血洒在自己的田地里。
“我说过,你们在家等着,等我们办完事,”领头的人对他们说。
亚撒老伯穿过垄沟,踉踉跄跄地跑来。“她没有做错什么。东西是我带去的,”他指了指那个布包。“有什么话就问我吧。”
“孔德老爷。老爹爹,”领头的人开口说道。薄嘴唇撇出的微笑流露出一副纡尊降贵的味道。
“你很清楚她是什么货色。她犯的错多了去了。如果我说了算,这里就能处死她,”他对着锐雯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嫌弃地皱了一下鼻子。“可惜啊,老头,你有话可以留到庭审的时候再说。”
领头人说话的同时,锐雯的双脚陷进了湿润的泥土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一种深陷泥沼、无法脱身的感觉席卷而来。脉搏变得飞快而轻浅。
她竭力想要抽身,冷汗却顺着她的脊梁淌下来。
她的意识陷进了另一个时间,另一片野地。
马匹在那里发出鼻息,马蹄踏着拌血的灰泥。
锐雯闭上眼,不让自己被更多的恐怖回忆吞没。
她深吸一口气。春雨会洗刷这片大地,而不是死者的鲜血,她对自己说。当我睁开眼,看到的只有活着的人。
当她睁开眼,田野还是田野,刚被犁过,并没有变成曝尸场。
带头的骑兵翻身下马向她走来。他手中握着一副手铐,上面的艾欧尼亚纹饰精美细腻,胜过在她故乡任何一件用来捆犯人的东西。
“过去的事情你是逃不了的,诺克萨斯的狗,”领头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胜利的气势。
锐雯的目光离开了铧刃,看向那对老夫妇。他们脸上纵横的沟壑已经盛满了忧伤。
她不愿、也不能再为他们增添更多伤痛。
锐雯想要好好记下眼前的景象:老夫妇二人相互依赖、相互搀扶着。这是他们在面对掠夺时的无力抵抗。
看到老伯用衣袖拂过老泪纵横的脸,锐雯不得不转过了头。
锐雯向骑兵领队伸出手腕。她冷冷地盯着领队轻蔑的笑脸。冰冷的钢铁贴上了她的皮肤。
“别担心,黛达,”农夫的妻子大声喊。锐雯在她的声音中听到了迫切的希望。
这么沉重……这么沉重的希望,她承受不起。
轻风载着支离的声音,夹着刚被翻整过的泥土的芬芳,久久伴在渐行渐远的锐雯身边。“黛达,”轻风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会告诉他们你是什么样的人。”
“黛达,”锐雯低声回应。“女儿。”
姑娘已经被抓走两天了,莎瓦·孔德一筹莫展,只能帮老伴慢慢整理被踩坏的垄沟,再给田地播种。
如果有姑娘帮忙这些农活会轻松许多,但说起来,如果她的儿子们都还活着,她和亚撒根本都不需要下地。
在开庭那天的清晨,老两口知道自己的腿脚要很久才能走到镇上,所以天还没亮就出发了。
“他们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你净瞎担心,”莎瓦说完,发出一串咯咯的声音。
她意识到这声音只能安抚鸡舍里的小鸡仔,于是对老伴挤出一个满怀希望的微笑。
“诺克萨斯人。这就已经够他们定罪的了。”亚撒用手工织的羊绒围巾捂住嘴,含糊不清地说。
莎瓦这辈子的好日子里,她最常干的事就是把固执的牲畜劝到屠夫的围栏里。
所以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脸与老伴面对面。
“他们不像我们这么了解她,”她一边说,一边用一根手指怒气冲冲地戳他的胸膛。“所以咱们要替她说话,你个老山羊。”
亚撒知道,自己再说下去也不可能让她改变想法。
所以他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莎瓦不满地哼了一声,然后回身一言不发地向镇中心走去。
议会大厅已经开始进人了。老妇人见状,连忙挤进长凳中间的窄过道,想在前排找个座位……结果唐突地绊到了一个睡觉的人的腿。
老妇人小声惊叫了一下,眼看就要向前扑倒。睡觉的人嘟囔了一声。
一只疾如闪电的手,像鉄钳一般抓住了老妇人的臂膀,没让她跌倒在砖石地面上。
“小心脚下,老妈妈,”这个陌生人淡淡地低语道,口中一股浓重的酒气,但咬字一点都不含糊。
老妇人一站稳他便收回了手。
老妇人顺着鼻尖,俯视着这位意料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