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朗克指着台子上半死不活的男人,说:“弄醒他。他的歌声大家还没听够呢。”
船医匆匆走上前,而普朗克转过头来,眼光像鞭子一样甩在男孩脸上。“那么,你刚才想说什么?”
男孩支支吾吾地说:“一……一个人……鼠镇的码头上……有个男人……”
“继续。”
“他很会躲,铁钩们都没发现,但我看见他了。”
“唔唔。”普朗克咕哝着,开始感到兴味索然。他背过身,抓起刻刀准备继续。
“别停下,继续说。”疤面的船员催促道。
“他手里有一叠纸牌,很漂亮,还会发光。”
普朗克从椅子上站起来,就像是一尊从深渊中庞然升起的巨像。
“什么地方?”手枪皮套上的带子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仓库外面,工棚附近那个大仓库。”
普朗克抓起大氅和帽子,整张脸因为狂怒而变成可怕的猩红色。灯光反射在他的眼底,闪烁着赤红。男孩,还有其他人,都不由得后退了一步。
“给这小子一个银币,一餐热饭。”普朗克船长跟大副吩咐道,然后迈开大步,果决地走向舱门。
“所有人甲板集合。我们有活儿干了。”
***格雷福斯***
我咳出一口黏黑的浓痰,仓库里的浓烟把我的肺熏得都起泡了。
但我没时间喘息。
崔斯特要是逃了,我不可能再用十几年踏遍符文之地,寻找他的踪迹。绝对不可能。
今晚就得了结。
我连开几枪,告诉他老子还没死。这个滑头鬼只顾着想办法离开码头。
他干翻几个挡住去路的打手,开始玩起牌来——又是那套大变活人的鬼把戏。
我不断地开枪,子弹擦着他的衣服掠过,只是为了让他没法专心而已。
铁钩帮的人越来越多,就像粪坑周围的苍蝇一样。
他们想拦住他,可却被他甩出的几道红光瞬间放倒,然后全力飞奔起来。
这些杂兵对于崔斯特而言不过是练手的靶子,我才是他真正的对手,显然他也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他和小喽啰们的缠斗让我追上了他。
他一个箭步,窜到一副鲸鱼的骨架后,妄想着能拖点时间。
我一枪过去,他面前就只剩下了漫天飞扬的骨头渣子。
他回敬了一张纸牌,正对着我的脖子破空飞来——丝毫不留情面。
我抬枪便射。纸牌在半空中爆炸,把我们两人一起掀翻在地。
他连滚带爬,先我一步站起来,又开始逃跑。
我疯了一般不停地扣动“命运”的扳机,撞针铛铛猛响,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成两截。
几个手里握着锁链和弯刀的家伙追近了。
这些不长眼的东西。我迅速反手开枪,大号的铅弹撞进他们的胸口。
我头也不回地加快脚步,只听到身后传来内脏落地时湿不拉几的声响。
我举枪瞄住崔斯特的背心,刚要开枪,身子却猛地一震——有人用手枪打中了我。
铁钩帮又来了一批人,而且带了更厉害的家伙。
我滚到一条旧渔船后,倚着船身还击。
枪身突然一顿,空膛了。我愤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卸开枪膛,拍进一轮锃光瓦亮的新子弹,又加入了战局。
码头上的狗东西们全围上来了。
子弹和弓箭打得木屑四溅,弹飞的木片还把我的耳朵削掉了一小块。
我咬着牙还手,“命运”像疯狗一样吞噬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家伙的下巴没了,另一个倒在海滩上,还有一个变成了一滩血红色的肉饼。
我站起身,回头一望,只见崔斯特已经跑进了码头的深处。我毫不迟疑地追上去。
一个鱼贩子正在把一堆剥过皮的巨型海鳗挂起来,腥臭的内脏还在不停地往下淌。
他见我经过,挥起肉钩就往我脸上招呼。
砰!
我打掉了他的一条腿。
砰!——然后是脑袋。
我挪开一条腐臭的剃刀鱼尸体,继续前进。地上粘稠的血水已经积到了脚踝,一部分来自各种海产,另一部分是那些死在我们俩手下的倒霉鬼贡献的。
眼下到处都是人畜不分的残骸,秽烂不堪,阵阵恶臭——对于崔斯特这样的公子哥儿来说真够他受的。
即使是我在后面穷追不舍,这小子居然还有闲心放慢脚步揩掉衬衫上的污迹。
就在我快要追上他时,崔斯特脚下一蹬又疾跑起来。
我感觉自己马上要断气了。
“给老子滚回来!”我嘶声喊道。
怎么会有人孬种到这个程度?穷其一生,他从来没有直面过自己的错误。
右手边传来喊杀声,一个阳台上又冒出两个铁钩的人。
只一枪,整个阳台就连墙带人塌了个干净。
滚滚烟尘腾空而起,我眼前一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耳朵里听到一个咯噔噔跑过木板的声音——是崔斯特那双娘里娘气的花皮靴,错不了的。那个方向去往屠夫之桥,也是离开码头唯一的陆路。
我死也不能让他跑了。
我刚追到桥头,就看见崔斯特猛地急刹,滑出去两步才停下来。
一开始我还以为他突然良心发现不打算跑了,然后我才发现拦住他的是什么东西。
桥的另一侧,满满挤着一大群手持剑盾的王八蛋。但我才不鸟他们。
崔斯特转过头来看着我。终于跑不了了。
他探出栏杆,望着桥下的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