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水面上浮着一层粘稠的渣滓,都是水下数以千计的尸体长年累月的贡献。
“你和你的人今晚可忙坏了。”她朝着西边冒烟的悬崖点了点头。
“是,事情很多。”雷文同意道。“今天还有更多普朗克的人会死。”
“你搞定了几个?”她问。
“克雷格区那附近又干掉十个。还有就是,埋骨场那群混混一个都不剩了。”
厄运小姐点头表示赞许,然后转头看向岸边,那里摆着一口纹饰精美的铜炮。
躺在里面的人是折刀拜恩。
他在那个翻天覆地的日子里被一发子弹击中,与冥渊号一起死在了比尔吉沃特全城人的注视下。
而那一枪本是要给她的。
现在,拜恩就要沉入水下,加入到成群的死者行列中了。
她知道自己欠他一份恩情,因而前来送葬。
送行的大约还有两百号人,男男女女,包括她的副官们、拜恩以前的帮派成员、还有一些陌生人——她猜要么是他曾经的船员,要么就是一些看客,想见识一下解决了普朗克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
拜恩说自己也曾有过一条船,一条双桅横帆船,诺克萨斯沿岸无人不知的恐怖化身。
但她也只是听他这么说过而已,真假无从考证。
但是在比尔吉沃特,真相往往比城里数不尽的船歌所讲述的故事更为离奇。
“我听说,你让屠宰码头上的家伙们打得不可开交。”厄运小姐说着,伸手掸掉翻领上的烟尘。鲜红的长发从她的三角帽下流泻而出,越过肩膀,在双排扣制服的前襟拢起。
“是,鼠镇群狗和港王帮之间很容易挑拨。温·加拉尔早就等着这天了。他一直在说,那块地盘是十多年前特拉弗恩的小弟们从他老爹的手里抢过去的。”雷文回答道。
“是吗?”
“鬼知道。但根本就无所谓。为了罩下码头那片地盘,加拉尔有什么不敢说的。我只是推了他一把而已。”
“现在那地方也没什么可罩的了。”
“是。他们拼光了人手,没几个活下来。这两个帮派算是彻底完蛋,他们不可能来找我们麻烦了。”雷文微笑着同意。
“这样的话,不出一个星期,普朗克的人就一个不剩了。”
听到这话,雷文看着厄运小姐,不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而她假装没有看到。
“来吧,我们送拜恩下去。”她说。
他们走向那尊火炮,准备把它滚进海里。黏腻的水面上浮碑林立:既有简单的木头板子,也有刻工精细的海怪雕塑。
“有谁想说点什么吗?”厄运小姐问。
没人回答。她朝雷文点头示意。但当他们即将把火炮推到水边时,一个声音炸雷一般响起,回荡在白港上空。
“且让我说两句。”
厄运小姐回头,看到一个身材极其伟岸的女子,身上披着织造极其复杂的重彩长袍,不紧不慢地踱下码头朝他们走来。
一队带着刺青的少年跟在她身后,手执带有锯齿的长矛,腰里悬着阔口手枪和棒勾。
一行人耀武扬威地站在领头的女祭司身后,感觉整个白港都是他们的地盘。
“活见鬼,她来这儿想干什么?
“俄洛伊认识拜恩?”
“不,她认识我。”厄运小姐说,“我听说她和普朗克曾经……你明白吗?”
“真的?”
“传闻如此。”
“胡子女士在下!怪不得前几个星期,奥考那帮人一直跟我们过不去。”
俄洛伊手里提着一个沉重的石球,看起来跟塞壬号的船锚分量相当。
身如铁塔的女祭司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它,厄运小姐猜测那应该是某种图腾。
此外,俄洛伊那群人给胡子女士起了另外一个名字。一个非常拗口的怪名。
俄洛伊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剥了皮的芒果,咬了一口。她大嚼着果肉,低头往炮筒里看去。
厄运小姐这辈子从来没那么真诚地期望过,这门炮是上好膛了的。
“一个比尔吉沃特的男人,理应得到娜伽卡波洛丝[注:俄洛伊所属教派对胡子女士的称谓。]的祝福,对吗?”
“当然。不过他很快就要下去见到那位女神了。”厄运小姐说。
“娜伽卡波洛丝并不在深渊里。只有愚昧的小粉脸们[注:比尔吉沃特人对于非本地居民的蔑称。]才这么想。娜伽卡波洛丝存在于我们所行的每件事中,以及所行的每条路上。”
“嗯对,你看我多蠢啊。”厄运小姐连声说。
俄洛伊头一偏,把芒果核吐进了海里。她晃着手里巨型炮弹一样的石球,平举到厄运小姐的脸跟前。
“你并不蠢,莎拉。”俄洛伊爽快地笑起来。“而你不知道自己的本质,也不知道所行的意义。”
“俄洛伊,你来这儿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那个人吗?”
“哈!没半点关系。”俄洛伊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的生命只为娜伽卡波洛丝而存在。男人跟神明,两者能相提并论吗?”
“当然不能。普朗克真倒霉。”厄运小姐附和道。
俄洛伊咧嘴微笑,露出满满一嘴的芒果肉。
“你说的没错,”俄洛伊缓缓点头,“但仍然蒙昧。你把一条剃刀鳗从鱼钩上解了下来,就该往它的脖子再踩一脚。然后趁它的尖牙还没咬上你时,离得越远越好。否则,运动就会永远弃你而去。”
“什么意思?”
“当你明白了就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