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弹簧吭第二声,一发枪火便轰然射出。一道纤细的冥火穿透车厢侧壁,奔向缓缓落下的太阳。河民还没碰到地面,卢锡安的手枪就已然收回了枪套。
河民的脑袋从中间一分为二,烧得面目全非,发出一股硫磺混合了黑刺李的气味。他的身子在地上扭成一团,从里到外烧得焦透。
卢锡安正了正帽子,又靠回坐垫上。
车厢里的黑暗轻柔地覆在他身上,他露出了一抹微笑。
没人来看热闹。畸零的尸体也没人来收。
卢锡安听任车厢敞开着门,和尸体一路无言,直到抵达终点站,天使镇。
他要去找一个可以和死者对话的传教士。
进化城一直有传言,魔鬼缠身的法警已经迷失了自我,而现在,他正要前往新伊甸去和那里的圣牧聊聊。这两件事在大西部都是不祥之兆,所以没有人打算阻拦这个影子会笑的男人。
他们可不希望双苇镇或者红河镇的事情再次上演——因为一些诡异的事件,整个镇子都被夷为了平地。
他们只盼着卢锡安能够尽快离开,越快越好,所以不管他需要什么东西,总会有人忙不迭地送来。
自从他接下了联邦给他的任务以来便一直如此。
他们当时派他去解决那个魔鬼,把他押回文明世界。
然后他们会“让魔鬼伏法”——至少计划是这样的——然后证明给天下人看,边境仍然是安全的人类领地。
当然,卢锡安知道魔鬼不止一个,但公众更愿意这么认为。他见过沙漠里匍匐着来自世上各个角落的古怪生物:恶魔身穿着笔挺的西装,天使们在山岩中安家;女巫、鬼魂和各色怪兽借着月光的掩护将毫无防备的朝圣者撕成肉条。
西部的原住民与他们怪模怪样的武器,只吃熟肉的骷髅脸石像,早已失控多年、由人类制造的机械人。还有魔鬼,杀不尽的魔鬼。
然而,这个魔鬼有些不同。他有很多名字——收割者、屠神、老狱卒,还有大角。他会收集灵魂——反正故事里是这么说的。
他在一个个城镇之间流窜作恶,从活人身上剥去灵魂,留下一具空壳。他是大西部的恶鬼,蛮荒边境的凶神。初来乍到的探险者们浩浩荡荡,如同一条大河,灌溉着他那不知餍足的饥渴。
因为案例太多,人们终于开始留意了。对于一心扩张的政府而言,人们一旦留意,很多事情就不方便干了。
算起来,一共有三名法警死在了他手上。卢锡安还认识其中两人。
“他们叫它锤石,”办事员告诉他。“你觉得你能行吗?”
卢锡安打量着画像,看到怪物长着一颗黄铜质地的骷髅牛头,燃烧着来自七大地狱的火焰。他觉得,怪物身边古怪地挂着的那盏灯笼,应该就是它力量的来源。只要他能一枪命中,这场仗不用打就已经结束了。
但是魔鬼从来都没这么容易对付,尤其是身上背着联邦血债的魔鬼。他记得曾经在楚帕罗萨附近和一个非常下流的家伙交过手。
那东西跑起来像沙尘暴一样快,一路跑一路搅起旋风,快得根本没法瞄准。要不是卢锡安的同伴及时插手,他自己恐怕都难活命。所以,这趟差事他需要一个帮手。
“我自己不行,”卢锡安说,“得要赛娜帮忙。”
“终点站,天使镇。”列车员温和地催了一句,几乎像是在耳语。河民的尸体快被沿途的炙热天气烤成了干皮,但在车厢里长长的影子中,一个更可怕的生物正端坐在卢锡安原来的位子上。
火焰混着烟气,牙齿在火中隐现。两只臂膀似乎是一对由魔鬼在地底深处铸造的火炮。一个隐约的人形,像是用营火的灰烬堆成的身体,胸前倒挂着联邦法警的徽记,正在发光。
双腿好像一对焚化过的榆木尖刺,还在燃着火焰。鲜红的心脏仿佛鼓动着大地上的所有怒火。
“神呐。”列车员也不知道自己在呼唤哪位神灵。怪物站起来,一双腿瘦骨嶙峋,像是倚着车厢里静止的空气。它的脸好像是被扯开了,在令人震悚的狂野之中咧开了嘴——地狱烈火的照耀下,它露出了破烂不堪的嘲笑。
就在这时,尘灰落尽,黑影中跨出一个人来,正是卢锡安。
“抱歉,朋友。”他说。“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列车员没吭声,只一个劲儿地发抖。卢锡安与他擦肩而过,穿过守车的铁皮车厢,踏进了暮色沉沉的夜晚。他心想,那列车员肯定会大肆添油加醋一番的。
天使镇,是文明边陲的新兴之地。树木接天蔽日,空气里充塞着蜂蜜与美酒的馥郁芬芳。镇子西边的山脚下生着巨大的松树林子,围成一道屏障。
没人知道再往西去有什么东西,但人们知道镇上有足够的人手和武器,无论这西部边境窜出什么怪物都能招架得了。
反正他们是这么认为的。在天使镇安家的生物对边境之外也就只知道这么多,因为从来没有什么活物到过西边更远的地方后还能神智正常地回来,如果能回来的话。
卢锡安钻出忙乱的车站,走进了小镇中心。他一路上见到不下三个蛇油贩子,叫卖的油膏都是工业化的东部地区倒腾来的人造品。
还有一个酒吧女招待,有着眼镜蛇的身子,一双奶白色的眼珠藏在面纱下。这样一来,客人不至于还没坐下开喝就被变成了石头。
经过一群伐木工和点灯人,越过几家杂货店和妓院,还要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