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后院厢房,芸娘闭目躺在床上,等人一走就睁开了眼睛,转动眼珠打量屋内。
普通的榆木床,烟灰色的帐子,褥子厚厚的,身上盖得被子也厚厚的,柔软的细棉布上绣着朵朵细碎的花,被头则是一丛丛绿色的青草,这样的花样倒是别致,怕是这家中那位娘子的被褥吧?
桌、椅、凳、柜都是有齐全的,就是洗脸用的架子脸盆并面巾胰子,梳妆用的镜子、木梳、妆盒也是不缺的,她瞧着那妆盒的样式,应该算是县城蘅芷轩的上品了。靠窗的高几上摆着一个天青色的大肚陶瓶,想必冬天没什么花,还是空的。看起来,除了地方些,也不比自己的闺房差多少。
虽然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客房,没有火炕取暖,不过屋里一点也不觉得冷,显然是已经烧了一段时间的炭盆了,看得出收拾这屋子的主人是用了心的。
“何娘子,何娘子?”
芸娘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门外忽然传了轻轻的喊声,她下意识地就闭上眼睛装睡。
“这么快睡着了啊?”一个声音低声道,“那咱们进去不?”
“进吧,轻点就是了。”另一个声音道,“哎,这贺娘子可真可怜啊,这都快过年了,到别人来了。”
芸娘听出第一个声音是大姐儿身边的秋兰,另一个好像是林氏身边的春兰,只不知她们过来要送什么东西?连她们也觉得她很可怜很可笑吧?
就听秋兰笑道:“可怜不可怜,全靠自己想,要是觉得自己可怜啊,那就真是蛮可怜的;要是觉得自己不可怜,那就算不上可怜。”
“听不懂你的啥?”春兰嘟囔着推开了门,“我还比你大两岁来着,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很笨的样子哩?”
“嘘!”秋兰压低了嗓门,“别吵着了!出去再。”
两人在屋里没有久留,很快就出去了。芸娘忽然闻到一股清幽又冷冽的香气,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腊梅香,睁眼一看,果然是的。腊梅已经盛放,没了含苞待放时的雅致,却另有一种馥郁浓烈地华美。金黄的花插在古朴的花瓶里,衬得这屋子也温馨起来。
十几岁,最是感性的年龄,这浓郁的腊梅香竟让少女彷徨的心宁静下来,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窗外已经全黑了。张氏和林氏正在圆桌边低头坐着针线活。
“大娘,大姐。”芸娘不好意思道,“那个,我好像睡多了。”
“呵呵,芸娘醒了啊。”张氏放下手上的活计,在床沿坐了,“来,试试大娘做的新衣服。”
芸娘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床头整整齐齐地叠着一摞新衣,抖开一看,从里到外一整套,都是新做的。
“大娘,辛苦你了!”
“辛苦啥,都是做熟的话。”张氏笑道,“起来试试,没来得及绣花,云锦出主意,滚了一圈子兔毛,我瞧着还不错。”
芸娘没有推却,她也推不了啊,来得时候爹娘也没给她准备衣服,就身上那一身,连个换洗的也无。算了,反正更丢脸的事已经在这未来婆婆面前丢过了,再怎么也没什么脸面了,就这吧。
浅紫色的棉袄,素白绫百褶裙,同色的棉裤,棉袄和裙子均没有绣花,想也是来不及的,只在棉袄衣襟和领窝上滚了白色的兔毛,显得很别致。样式虽极简单,但更衬人了,芸娘自不是那丑的,竟看呆了张氏。
“哎呦,这不绣花倒比绣花好看!”张氏心里得意极了,这可是自己的儿媳妇,看着漂亮的,以后生了娃娃肯定也漂亮的很。
“好看,”林氏赞同道,“等等也给云锦云溪这么做一套。”
“等啥等,明后天咱们就做起来,”张氏道,“就做大红的,给芸娘也做一套,过年穿红的好看。”
芸娘一听忙拦道:“大娘,不用给我做,有套换洗的就成,等开春就暖和了。”
“过年的要做,开春的薄袄咱也预备起来。”张氏拉着芸娘坐下来,“芸娘啊,大娘给你,这过日子啊,一味节俭可不成,天天过的苦哈哈,生活还有啥奔头。”
“娘,我去厨房看看,送点饭菜过来。”林氏一看张氏长篇大论的架势,赶紧带着春兰走了。姑娘家家的脸皮薄,人多难为情哩。
“嗯,去吧。”张氏随口应了一声,转过头继续道:“芸娘啊,咱们女子活着不易啊,出嫁前万事听父母兄长的,出嫁了还要听郎君的,再以后,运气不好还要听儿子了,三从四德,处处受拘束。”
芸娘听了这话的前半截就哭了起来,可不是吗?若自己是个男孩,就是哥哥要把自己卖了,那赌坊的东家也不会收吧?
“不哭啊,”张氏拿帕子将芸娘脸上的泪擦了,问道:“是不是觉得女子很难,没法过日子了?”
芸娘点点头,可不是没法过日子吗?万事不由己,这日子过的什么劲?
“哈哈哈……”张氏笑起来,“芸娘,不是那样想的。你也别扎心,咱们就拿你哥哥这事来吧,他不是一出生就会花钱会赌钱吧?”
芸娘有点点头,生而知之那不是人,是妖怪吧?
“三从四德是约束我们女子,可别忘了,圣人还要求我们女子要相夫教子,对不对?”张氏道,“这相夫教子那就是要求我们既要辅助丈夫孩子,也要教育管教丈夫孩子,这男人啊,和孩子差不多,都是需要管教的,我给你,一开始你管好了,他就不能学坏了,他既然学不坏了,那你肯定就能享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