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个土豆，有的地方称其为洋芋，有的称为山药，有的称为马铃薯，由此可见……”庄叔颐刚起了兴致，便听见一声刺耳的警报划破长空。
“该死，说个土豆也不让人安生。”庄叔颐一边吐槽，一边赶紧招呼满教室的学生。“都别傻着了，快跑吧。小心啊，别推别挤啊。都说了，不许推！”
庄叔颐一把将那打扰秩序的家伙给揪了出来。“说了不许推，你听不懂人话吗？无品德操行之人，就算读圣人书也没用。”
“可是，老师，老师，空、空、空袭啊！”这个怂包腿抖得都站不住，靠在庄叔颐身上一直往下滑，软得像根面条。
庄叔颐无奈，一手抱着自己的书，一手撑着他。
“男子汉大丈夫，坚持住啊，你刚刚挤那个女同学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厉害，现在傻了。站住了。这又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该死的时候总归是要死的，跑也没用，不若留点风度，活着的时候能多点桃花，你说呢？”
“老老师，说说得轻巧。你自己怎么还是要跑？”那同学一看人都跑光了，急得立时便大吼起来。
庄叔颐一撒手，对方那是如只兔子一般飞快地窜走了，生怕庄叔颐再拦住他。庄叔颐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道。“跑吧，跑吧。这孩子脑子不好使，腿脚倒还不错。”
说吧，便慢悠悠地从教学楼走了出去，回头一看，还有许多的老师从后面出来。郑老师一边擦汗，一边对庄叔颐喊。“舒老师，您怎么还不走啊？我三楼的都已经走下来了，你们班的学生这么拖拉？”
“还行吧。你看那个，要是大学生运动会也跑得这么快，我们学校还愁少一两个冠军吗？”庄叔颐一边将自己的书拢在一起，一边帮忙郑老师提包。“郑老师，您这是把全身家当都放身上了？”
“这不，在书店里发现了几本好东西，舒老师，你小声点啊。到时候借你看看。”郑老师像是藏着什么宝贝似的，揭开一个角给庄叔颐看看里面的字。“瞧瞧，宋版的，都没残页。”
“好东西啊。”庄叔颐果然两眼放光。“光看看可不行，郑老师你得借我抄笔记，不然我就……”
“你就不和我好了。舒老师，你是小孩子吗？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我女儿都早就不说这种傻话了。得了，可别弄坏了，借你就是。”郑老师是12月才来的，但是庄叔颐很快就和他相处融洽，好得简直像是认识了十几年。
大抵就在于他们都爱书如命，如痴如狂。
这不，还在防空洞里，两个人就手捧着一本书，毫无顾忌地看了起来。周围的人不由地被安抚下来。
但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若是一堂课拆做三次讲，那根本上不下去。不说别人，庄叔颐第一个就要发狂，她向来喜欢做铺垫，往往开头一个例子还没举完，空袭就打断了她。
“啊啊啊啊啊！我已经说了三次土豆的各种别称了，还没有说到正题。我又不是专门教土豆的，恩，这个土豆挺好吃的。”庄叔颐继续剥了烤土豆那层薄薄的皮，沾了沾粗粒盐巴，一口咬了下去。
“你虽然这么说，但还不是说得津津有味。听程立说，你已经开始教土豆的花怎么画了？”扬波摸了摸这口是心非的舒老师的脑袋。
“反正我就是教些奇怪知识的老师，等他们在野外找不到吃的，就会知道这个知识有多重要了。”庄叔颐破罐子破摔地带着一大帮学生去了郊外实地学些野菜的花样。
在她欢快地教完了小半年的野菜课，1938年的春天，由于长沙连日遭受日机轰炸，学校经教育部批准，西迁昆明。
那里是中国的西南角，三面环山，南濒滇池，湖光山色，灵秀迷人。而那里离庄叔颐的故乡，离那个三面环海，穷乡僻壤，除了橘子和海货，只剩下肆虐的绿壳的永宁，两千多公里。
那是怎样的一个数字呢？庄叔颐双手颤抖紧紧地握着拳头，然后轻轻地放在自己的胸口。她的故乡在战火的远方，她的心也在那里。
永远属于那里。
“老师？”和庄叔颐相处了半年，程立总算是摸清自家老师的性子。确实像极了小孩子，但是她性子里的坚强和柔韧，并非是常人能够抵达的。
就好比现在。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身强体壮的青年也吃不消这样的长途跋涉。这可不是东部，坐着火车轮船汽车大马的悠闲旅程，问问他们脚下这些裹着烂泥和血泡脓水的鞋子就知道答案了。
但是庄叔颐就在这其中。
“老师你大可不必一定要跟我们走的。”妇女儿童自然有别的道可走，虽然不如东部的交通工具，但是起码不需要她们如此费力。程立自己都累得有些提不起精神来了。
“别担心我了，傻瓜，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庄叔颐扶住他。“你自己都站不住了，还关心别人。”
“我……”程立还想逞强，被庄叔颐拍了一下，直直地便往后仰，惊得一片狂笑。
“你还不知道，你们舒老师一个打十个。”郑老师开玩笑道。
庄叔颐举起自己的前臂，笑嘻嘻地展示自己瘦弱的胳膊。“看，别说十个，二十个也是小问题。对吧，阿年，你可以给我作证。”
“那是当然了。”扬波一脸地宠溺，叫众人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得了吧，你就是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你家晏清也绝不可能提出异议的。”这还有什么好奇怪的。
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