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里的王坚、李贵,大理寺中的贾似道、刘宗申,以及无数围绕长孙弘进京而寝食难安的诸多人物,正当他们绞尽脑汁、处心积虑的做着一场巨变的铺垫之时,这件事的正主,当朝驸马长孙弘,却正在优哉游哉的靠在巨大官船的船头上,吃着瓜果甜点。
刘整心不在焉的伺候在他身边,不时的左顾右盼,朝两岸的山水看,朝身侧的其他大船看,目光警惕,神色紧张。
他的手一直按在腰间的刀柄上,手指微微抖动着,肌肉紧绷,似乎随时都要抽刀。
“淡定点,刘整,不要那么慌。”长孙弘啃着一只干枣子,头也不回的道:“都到这里了,如果路上他们要使绊子,早就动手了,不会拖到现在,所以安心点,坐下来吃点东西。”
刘整心事被说破,微微面红,但依然不肯坐下,含糊着答应一声,仍旧按着刀柄护在长孙弘身侧,默默的警戒。
那只从西域进贡而来的干枣子在这季节属于很稀罕的东西,一般老百姓根本吃不着,唯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在裹着毛皮大氅的寒冬里享受,但长孙弘却不喜欢,作为后世穿越者,他觉得这年头还是蜜饯之类的小吃对胃口。
“太硬了。”他嫌弃的把枣核丢到河里,拍拍手,也站了起来。
这只船两边高、中间低,前头是作战用的台楼,后面是瞭望用的望楼,中间则是甲板,他所站的位置,是整艘船最高的望楼,从这里能一览无余的俯瞰周围。
围绕着这艘最为高大的官船,几十艘大宋水师战船前呼后拥,声势浩大,无数沿河上行下去的民船远远的被开路的水师喝令停在一侧,跪在甲板上的草民们偷偷抬眼,好奇的冲这只庞大的队伍张望,眼神里尽是畏惧。
按着栏杆,长孙弘深吸了一口空气,这时代水上的空气尽是满满的负氧离子,吸一口身心松弛,令人肺叶都觉得极度舒适。
“刘整,你看看这河上,船来船往,繁忙如梭,再看沿河的城镇,一处接着一处,一处比一处密集,大宋的鼎盛足以可见一斑。”他极目远眺,一眼就能观尽满江景色。
“这条江是漕运要道,人多城多倒是比别处拥挤些。”刘整是河南邓州人,不过在京湖供职多年,对江河水运知之颇多,长孙弘提起,他能随口就答。
“原先我在四川,哪里能想到天底下有这般巨大繁华的所在,那时候我家里穷,能吃饱饭就谢天谢地了,根本不敢奢望其他。”长孙弘摸着栏杆感叹,语气中都是沧桑,浓浓的乡愁呼之欲出:“后来避难,远走石门蕃,那里更是穷困潦倒,我刚去的时候,石门蕃连稻子都不会种,蛮人们住的地方全是石头,又不会开山造田,那日子,过得更苦。”
虽然不明白长孙弘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但刘整知趣的闭嘴不言,老大在讲话,当小弟的自然要认真听就是了。
而且,刘整本来就会长孙弘起家的过程充满好奇,这时候当然要当好听众的角色了。
“但是,日子虽然苦,却很幸福。”长孙弘语速很慢,仿佛一个字一个字的在吐出来:“男耕女织,与世无争,村子里人们关系很好,都是左邻右舍的亲戚朋友,谁家吃点好的满村的小孩都会聚过去,守在门口流口水。”
他笑起来,眼神变得柔和,看着前方,仿佛正在描述的一幕就在他的眼前徐徐展开。
“我那是还小,也是其中的一个孩子,一年都没机会吃一顿肉啊,怎么不馋呢?不过都是不富裕的人,煮的肉自然不会太多,但主人家依然会很乐意的端一点出来,给小子们分。”
“一人一口,我吃的,大概只有这么多。”长孙弘伸出小手指头,掐住尖端的一点点,给刘整看。
刘整无语。
“但高兴啊,终于吃上肉了。”长孙弘长吐一口气,仿佛因为吃了肉打了饱嗝:“那就是天底下第一等的好日子,如果我家没有发生变故,也许我一辈子,就会为了让全家人都吃上肉,而努力奋斗,也许今日这江上贩运货物的生意人中,就有一个我。”
他又笑了一声,摇摇头。
“那样的话,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也不会有今天的蛮军。”
刘整心里跳了一下,心道变故,听说鬼王少年时家中正是生了巨大的变故,才会遁入石门蕃,成就霸业的。
“宋朝害了我全家,我父亲死在官府手上,母亲死在牢里,我跟大宋,不共戴天!”
话锋逐渐转变,言辞慢慢激烈,刘整吞了一口唾沫,朝四周看了看,望楼上倒是只有他和长孙弘两人,但一些水手就在下面的甲板上操舟。
刘整悄悄朝守在甲板上的鬼卒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水手们赶远一点。
“不用怕,朝廷大佬们早就清楚我的过往了。”长孙弘无所谓的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这样,还仰天大笑:“可是,他们又能奈我何呢?”
“鬼王。”刘整为难的道:“谨慎一点,总是好的,毕竟这里是大宋的地盘。”
“没事、没事,他们早就想杀我了,纵然我不说这些,也会杀我的。”长孙弘笑容不改,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一样:“人们常说,崖山之后无中华,在民族大义和个人恩怨之间,我曾经很纠结,究竟应该放下小小的私仇,为国家社稷呢,还是该为父母寻仇,为无辜死去的人伸冤?这个问题曾经困惑了我很久,以至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知所措。”
“什么崖山?”刘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