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良市比不上附近县城的繁华,甚至较之于本县的其他市镇也不过是中等的水平。但是相比内地边陲的一些穷乡僻壤处的州县城要繁荣的多。
今天不是集日,打谷场上没有商贩,只有几个闲人在聊天看热闹。眼见着这艘船进到水塘里,众人都在窃窃私语。
这位船上的罗老爷,正在本镇的头号缙绅,名叫罗天球。罗天球是万历末年的举人,有功名在身不说,他家还是本地的老户,不但族丁人口众多,秀才举人颇出过几个,罗老爷的爷爷也中过举人,当过几任州县官儿,因而家中积下了万贯钱财,蓄养了许多家丁打手,三良市与其说是大明的江山,不如说是罗家的封土一般。
罗家的轿子车子已经在码头等候,罗老爷本日里外出回来,下船之后总要在驳岸上小站片刻,环顾四周,再跺跺脚松快下筋骨。然而今天他没有这般兴致,直接钻入轿子走了。
轿子抬过牙行街――这条街最早就是的商行就是罗家开设的牙行,罗家当年发迹就是靠着他家祖辈上暴力垄断这里的席草开始的。四代人的功夫,终于从一个小土棍混成了本地的数一不二的衣冠人物。
这家牙行的房子还是在罗天球的父亲在世的时候重修过得。高屋建瓴,很是堂皇。不过几十年下来,上面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有些发黯,罗天球心中一动:该重新鎏金了!
罗家的大宅,在三良市的西北角,乌压压的一大片房子,看上去气象森严。不仅有住宅,还有专门的“仓房院”、“租院”、“管事院”和“群房院”。其中仓房院专门收存各种货物日用品。租院专司收租过秤,存储粮食、靛蓝、席草和各种农产品;管事院负责管理罗宅名下的各种产业;群房院是供罗宅的家丁、仆役、下人和伙计们居住的。房屋足足有好几百间之多。
青砖的门墙,门前有一大片石板铺设的空场,此时站着几十个管家、管事的和长随之类的人物,一个个青衣小帽,装束的整整齐齐。轿子一落,在领头的管家的一声:“恭迎老爷回府”的喊声中,所有执事人等一起跪下请安磕头。
罗天球对奴仆们的殷勤问候瞧也不瞧一眼。他的面色有些憔悴,在东莞的三四天,宴饮酬酢,天天声色犬马,还要四处拜客送礼,身子骨还真有些吃不消了。
他上了一顶内宅使用二人肩舆,由轿夫们抬着往内宅去了。
罗天球这次去县里,是为了争即东莞县团练局的副团总之职。团练局的正团总是县令,两个副团总才是实际上团练局的主事人员。而团练局的收入让许多人垂涎三尺:东莞县从去年开始,在田赋上加征每亩三分银的团练经费。全县几十万亩的开征土地,就是上万的银子。
出了银子之外,团练局还可以使用办团的名义进行“募捐”,实际和强征硬派没有什么两样。总而言之:收入丰厚。
团练银子正常用途是招募训练团勇,购买武器,修筑防御工事用得,实则三分之二都被各级官吏和负责办团的缙绅们侵吞。所以副团总之职一直是县里有力的豪绅们窥觊的对象。过去这个职务罗家争不上,现在有一家的家主突然死去,只留下一个未成年的儿子。这个空缺立刻引起了许多人的关注。
罗天球为了争夺这个职务,一接到消息就立刻带了大笔的银子到县城去活动了。经过一番私下应酬交易,罗天球终于争上了这个东莞县团练局的副团总。
照理说,副团总要在县里统带招募来的一千壮勇随时准备打仗,但是罗天球也好,另外一个副团总宋亚泗也好,都是乡绅出身,别说统领乡勇打仗,就是舞刀弄枪也力有未逮。他们要争得不过权位而已。再者离开老巢去替全县百姓打仗服务这种概念他们是没有的。权位到手之后,俩人不约而同的都各自派遣了自家的子侄去县里代行职务。罗天球准备派他的一个族侄罗和英去当“代理副团总”。
罗天球在县里三四天,听到了许多不好的消息――原本一直在珠江口活动的刘香走了,自称澳洲人的髡贼来了,还在珠江口和另外一伙海匪打了一仗得胜。乘势又到了虎门,把虎门的官兵也战败了,如今正占着虎门不去,大约是用不了几天就会沿江而上四处抢掠了。
海匪江匪在珠江沿岸骚扰抢掠的事情,过去也发生过。所以三良市才会变得这般戒备森严。但是这一次来得是船坚炮利的“髡贼”,他们的大名在本地已经是尽人皆知了,到处都在传说他们的船是如何的快如闪电,大炮又是如何的无坚不摧。而攻下虎门更是让罗天球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东莞县令樊文才最近扩建虎门各炮台,三良市也提供了不少的民夫和钱粮。罗天球亲自押送民夫去虎门的时候,到过工地看到过官兵在虎门的种种布置,当时他的认为没有任何船只能够从如此密集的红夷大炮的轰击下安然无恙的驶入珠江。
尽管樊文才对虎门之战闭口不谈,但是从每次一提起髡贼他就会脸色发白就知道当时的场面有多恐怖。樊文才在县城里和他谈话的时候明显心神不宁,他屡次打听三良市的防务如何?距离珠江主航道近不近?大船能不能靠近三良市等等细节问题。罗天球想县令老爷不会是想弃城逃走吧?髡贼到底是何神圣,能把樊县令吓成这样?
花了点银子,从樊文才的一个家仆口中知道髡贼炮火极猛,虎门的几处炮台不用半天时间就被髡贼的大炮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