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崖回到巷头宅院,发现家中乱作一团。
墨斜受伤在榻,乌乌和杨柳陪侍。望去乌乌如坠梦里,神思不定;杨柳泪水涟涟,一改温和,拽着裴厉的蓝衫苦苦哀求。再看裴厉,差点惊掉了锦崖的下巴。
裴厉依旧丰神俊秀,只蓝衫前所未有地不整,侧脸后颈数道抓痕。耳畔脑后红痕斑斑。
锦崖心虚地舔|舔自己的唇,夫子昨夜难道也……运筹帷幄的夫子竟会……
心中惊叹连连,锦崖面上不动声色。裴厉精明,知锦崖看穿不点破,兼自今晨回来,受了院中人各色惊疑眼神洗礼,就势装糊涂,责问:“昨晚去哪了?墨斜和乌乌抓到跟踪的人,你还冒险在外做什么?”
抓到跟踪的人?锦崖暗忖,昨夜他进了吴悸家,中途回自家叼过一套新衣,当时见院中无人,以为乌乌拉着墨斜赏元宵花灯去了,其余一概不知。看来他同吴悸一处时,乌乌和墨斜发现了可疑之人并有所争斗,致使墨斜负伤。而一贯主持大局的裴厉当时大概在与女人周旋,于是才有如今局面。
要紧关头,锦崖深知不能牵扯出吴悸,否则夫子必然大发雷霆。试想,头一件,变身之夜,他贸然去寻吴悸,暴露身份已然是冲动行事,夫子顾忌兮摩的预言,不会要吴悸的性命,可做些手脚弄哑弄聋吴悸以防事发是大有可能的。
再者,现在不知那跟踪的人是哪方面的势力,有没有借机探到他的半妖之身,从而推测出他乃前朝二皇子;最重要的是,这跟踪的人是否将消息成功地传达给他的上级。若是最坏的结果,那现在他们全员都在那上级的掌控中。拿捏把玩,或大肆揭发,或差人捉拿,都凭那上级的意思。
锦崖瞬间意识到了他们的情况有多被动。越是如此,越不能让夫子联想到吴悸的命数克至亲至爱之说。他冒险答道:“后半夜见乌乌和墨斜未回,我担心事情有变,出去找寻。无奈狼形在外,人多眼杂,便在隐蔽处等天明,恢复人形后才回来。”
一番话避重就轻,混着一半的事实。锦崖赌裴厉也是今早返回的,无法捕捉他话里的漏洞。而裴厉不恼不怒,锦崖猜测乌乌并未来得及告诉他实情。
果不其然,裴厉经历昨晚被群芳戏弄之窘境,现在墨斜命在旦夕,急乱人智,并不起疑。只道昨夜境况是锦崖乖乖在家变身,乌乌和墨斜追踪可疑人,而锦崖寻找后返家。于是向锦崖解释详情。
“暗卫说,黑衣人尾随乌乌而来,被墨斜逮住,交待自己是何茗磊所派。乌乌和墨斜挟制他于密林中,着暗卫来寻我。”裴厉以折扇遮唇,略带尴尬地咳嗽几声,“我正陷于麻烦,暗卫联系不上我。哪料黑衣人突然吐尽肝胆心肠而亡,乌乌上前察看,顷刻间尸体又莫名消失。留下一团红絮状活物,攻击乌乌时被墨斜挡下,后刺入墨斜侧颈。不出意外,应该是桑生蛊。”
“桑生蛊?那不是母妃独创的蛊吗?”锦崖悬心。桑生蛊,取蚕吐桑生之意,蛊毒发作时,中蛊者如春蚕吐丝,吐尽半身脏器,剧痛而死,死后尸体被蛊虫所食,毁尸灭迹,而蛊虫再寻找新的宿主。
下蛊轻易,置一滴于饮食,人恋其芬芳而不设防,蛊虫从鼻腔入体,植于腹中长大。蛊虫吞噬脏器,独留筋脉完整,并体排毒素,麻痹人的痛感。如此潜伏数日,蛊虫一举咬断筋脉,血肉翻滚,中蛊者便大吐残缺的脏器。
“对。狼妃创蛊后,嫌此蛊杀人过于痛苦,且死无全尸,有损阴德,很早就尘封不用,别提外传。谁能给黑衣人下桑生蛊,还算好时间,让他说出指使者后才死去?”
锦崖冷笑。“太多可能了。其一,我母妃未死;其二,有人想挑起我们同何青祁的矛盾,借刀杀人;其三,是指使者自己所下,既可排除他的嫌疑,又能敲山震虎,要咱们惶惶度日,受制于他。”
裴厉赞许地瞧了锦崖一眼,“你倾向于哪种可能?”
锦崖回视裴厉,笑道,“最后一种可能吧。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哪种可能,都有同一个目的。”
裴厉将折扇在掌心轻打,“逼咱们提前现身和出手。”
锦崖不语。他联想到裴厉交给乌乌的秘密任务,约莫是被那指使者将计就计了。
因墨斜中蛊而心急如焚的杨柳忍不住打断两人的商榷,问道:“桑生蛊怎么解?”却见两人蹙眉沉默。
杨柳通透灵巧,吓得花容失色,倒退一步,“没有解法,没有解蛊方法,对不对?”胸口窒痛,素日温和抛之脑后,杨柳反手揪住乌乌的领子,厉声质问:“阿墨是为了救你,以你狼形的速度,对桑生蛊的熟悉程度,怎么可能躲不过?为什么不躲?”
乌乌觑着病榻上的昏睡不醒的墨斜,神色晦暗。彼时,见桑生蛊现世,他独想着牙夕尚在人间的可能,情动意乱,无暇分心自保。他想不到,墨斜会以身相护。
“用我的血冲洗他的伤口,早晚一次,七日后,再给他服酒灵芝,可以救他。”
“什么?”杨柳松了手,不可置信,“你怎么知道?”
乌乌别过脸,“我误中过蛊,是牙夕救的我。”那时节,他甫成人形,好奇心盛,摆弄牙夕的瓶瓶罐罐,为芳香所引,中了刚炼成的桑生蛊。说来也巧,蛊虫初培,并不成熟,亦无法麻醉痛感,所以他的症状来得迅疾,才被牙夕及时发现,喂血以救。
那是乌乌第一次看到牙夕严肃的模样。总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