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气了。是我不对。”锦崖的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环住吴悸的手臂更用力,捏紧了手里的那一张特制的宣纸。
“明天,明天我亲自上你家跟你道歉,随你怎么处置我,好吗?”
热风涌过,蘅芷山的草木香沁人心脾;天地偌大,静得可以听见山下沧镜江波涛翻滚的水声。
吴悸握住腰上那双手,扎挣着,脸都涨红了,那双手还是纹丝不动。终究一行清泪滑过脸颊,滴在那双手上。
没有温度的泪水,却烫得锦崖猛然一抖。
“拜托你放开我吧。”喜过、气过、闹过、哭过,只余深深的无力感。
“我不气你,也不怨你。以后见了,权当不认识吧。彼此,都别为对方费什么心神。”
箍得死紧的手就那样缓缓垂落。
吴悸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还能若无其事地回头道谢。果然宛如面套有礼。
不会有爱,不会有恨。没有任何情绪。对陌生人,多一点心绪的波动都是浪费感情,不是么。她这次真勾起笑容,想不到,自己骨子里,是这么冷的。
爹娘从没有给过她要的爱,所以她的心里没有装过名为爱的东西。遇上锦崖,她学着去爱一个人,冒险把心、把生命里仅有的温暖全给了他,到底什么也没剩下。空的心,怎么会爱?怎么会恨?
心只不过是结一层厚茧,像螃蟹躲进壳里似的自保,永远离开伤它的东西。即使挥动蟹钳会刺伤别人,她也不在乎了。
锦崖好似给人重重锤了一拳。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
半晌,瞪着猩红的双眼,坚定不移地说道:“明天,我还是会来。等我来找你。等我跟你道歉。”一贯忍耐和倔强的品格,是现在唯一能支撑这摇摇欲坠的高大青年的力量了。
“我让爹娘备好糕点招待你,到时可别客气见外呀。”吴悸微微笑着说,礼数周到,戴着那张对生人和善得过分、乃至显得虚伪的面具。
锦崖的瞳孔一缩,心脏被巨掌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痛到他指尖都在发颤;耳畔嗡嗡杂音回响。要不是就近扶住树干,他几乎就要痛昏在地。实在怕失去她,便也强忍悲痛,陪她演陌路人的戏码:“当然了。”短短三个字,在干涩的喉咙口卡了好几次,才发出声来。
也不知道吴悸听没听到。她简单行个礼,就慢慢走远了。
吴悸背影挺拔,迎风而笑,泪光闪烁。身后的人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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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崖靠着树干瘫坐在地。从胸/前贴/身衣物里取出削得圆圆的一圈檀木和其下连着的一段木柄。接着展开宣纸画作,细细铺平方才被他捏紧而引出的皱褶。她那么好看,怎么能让这些皱褶破坏了她的美。
手指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咬咬牙,就着随身带的工具,指间翻动,不一会儿,一柄小巧团扇成形,扇面正是吴悸吃酸杏的宣纸画作。他重新提笔,颤巍巍地在上面题字——
“卿本佳人,吾本/浪/人;愿与君同,共赏风月。”
总算写完,小心吹干墨迹。将团扇贴在心口处。
喉间一阵腥甜,憋了许久的血吐了出来。嘴角艳艳,笑意满足得像个孩子。
明天,跟她道歉,把团扇送给她。把什么都告诉她,她会明白他的心意的。
眼前黑暗压下来前,锦崖这么想着。
几夜削檀木未曾合过眼,此刻心动神伤,饶是身体底子再好,还是晕了过去。
夏夜无月,回家途中仍可遇见流萤数点,小簇相聚,甫有人靠近,便忽地四散。
濛濛细雨,别有情趣。吴悸隔一会跺下脚,惊得萤火虫飞舞;偶有雨滴落在脸上,自己被吓了一跳,呆呆地,想一会心事。或走或停,挪到家时已过了用晚饭的时辰。
李梓晨家被满门抄斩后,黑不溜秋的巷口,在夜里总阒无人声。
皆因叛国逆民的宅子,瓜田李下,就无人搬入;对门的牛笔一家虽嫌晦气,但拙荆见肘地过日子,拿不出闲钱搬家,也就凑活住着;白日夜里喘气都不敢大声。
吴悸借着牛笔家门口灯笼昏黄的微光,见巷口停着个庞然大物。似乎是辆马车。
同锦崖闹翻,颇感劳累,吴悸按下好奇之心,没有上前查看,而直接推开自家院门。饭厅里烛火通明,爹娘竟还等着自己回来用饭。
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吴悸惴惴不安,吴父规矩严,该吃饭的时候没到场,从不等人。以前吴悸贪玩回晚了,不是自己热一碗冷饭,就是干脆不吃的。
走进饭厅,小王也在席。满桌佳肴,几乎全是她爱吃的。吴悸忐忑地坐下,“这么晚了,还等我呢?”
吴母戳了下吴悸的脑门,“傻孩子,自己的生辰都能忘了!”旋即起身,“长寿面我给你在灶上温着呢,我去端。”
吴母离了席,吴父招呼吴悸和小王动筷吃饭。吴悸默默夹菜,没什么言语。
“怎么,不开心?以往这时候不是吵着闹着要甜点心吗?”呷了口石榴酒,吴父问道。
“不是,今日爬蘅芷山,乏了。明天……明天可能有个朋友要来咱家。”吴悸草草掩过,反问道:“爹不是不沾酒的吗?”
吴父粗糙的脸上现出两坨暗红,是不惯吃酒的人常有的。“哈哈,闺女十七了,我这不是高兴吗?时间太快了……十七年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