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桨摇动,捣过碧水。鸥鸟从天空冲下,翅尖轻点水面,悠悠再起。
吴悸在摇摇晃晃的船舱里醒来。尽管睁得开眼,依旧是浑身乏力,使不上劲。
入眼是斑驳的船板。
身旁,与舱底相连的小矮木桌上,昨夜放着的油灯已灭。桌上药箱半开,露出里面的瓶罐盒碟。窄小的船舱里,小王卷着铺盖,就着舱底的硬船板睡在行李旁边,正打鼾。
吴悸想喊他,不料嗓子干哑,只发出细如蚊吟的嘤/咛。与她船舱一板之隔的小门被移开,一个陌生女子半弯着腰走进来。
“醒了?”女子盖好药箱。昨夜试药太晚,倦了赶着休息,竟忘了收箱子,幸好小王向来规矩,亦不曾翻动过。
吴悸醒得比她预想的要早得多。师琴看了眼她脖子处的玉蔷薇,没有多说。走去轻轻踢了踢小王,把小王叫醒。
“起吧,再过一个时辰该到风陵渡了。你家小姐也醒了。”
小王顶着黑眼圈,麻溜地起床、叠被。外衣也顾不上穿,先给吴悸倒了杯水。把小床上的吴悸扶起,喂她喝水。
“小姐……这是师琴姑娘。”小王犹豫着说道,“师琴姑娘在南邺有熟人,掌柜的托了她伴咱们进京,帮衬咱们尽早安顿。”
吴悸略略思索,自打三年前牢狱之灾警醒,爹娘不敢不信命理,送她进京无可厚非。可何需如此匆忙,还迷晕她绑上船,先斩后奏?
终于想起来师琴是何许人也。可不是早些时候娘亲念叨的爹爹的相好嘛。小王支支吾吾,更令吴悸坚定心底猜想。
必是吴父耳根子软,听了师琴的谗言,又深知吴悸嫉恶如仇,厌恶坏了自家爹娘感情的烟花女子,不会愿意合作,才出此下策。
师琴见吴悸眼底轻蔑,就是世人对烟花柳巷之人的嘲弄,自己习惯了,也不扭捏,反抱之以嗤笑。收了药箱自回隔间去了。
这厢吴悸听小王讲了前因后果,与自己推想的,出入不大。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忽地想起锦崖,他还说要来道歉……也不知道吴父会寻个什么借口打发他。心里闷闷的。拜托小王搀扶着自己上甲板透气。
师琴闲时往南邺去,喜择小船小路,快捷便当,不引人注意。水道上只零散几叶扁舟,船家都是顶熟悉近路的老手。
看了一阵,吴悸所在的船总算并入了主水道。千帆迎风而鼓,数艘大船好不气派,衬得诸多小船们如蚂蚁一般。
其中一艘红漆宝船,中等大小,平凡无奇。船尾垂下一道绿藤,藤上缀满白色花骨朵,有个女子正在照料。
有情趣。吴悸暗想。若非她无聊,呆在甲板上吹风看景,也不会注意到普通船上这么一个装点的细节。
红宝船和吴悸的船同到风陵渡,在埠口下船时,只见红船里走出个高挑女子,穿着面青里白的衣服,头戴斗笠,压得低低的,看不清容貌。而露出的侧颜,透骨冰肌,叫人一见难忘。
药效未过,吴悸软/着两条腿,被师琴和小王一左一右架进了风陵渡最大的酒家。那青衣女子不经意望过来,顿了顿,随后也进了酒家。
酒家生意正好。吴悸一行方落座,青衣女子大方坐在四方桌仅剩的位置上,“暂无空座,拼个桌,诸位不介意吧。”摘下斗笠,透骨冰肌上嵌着的五官太令人失望——大圆脸,细眼睛,塌鼻子,厚嘴唇。
配这罕有的冰肌,太可惜了,反倒把还谈得上平凡的长相衬得显丑了。
吴悸先前颇为期待,有绿藤荡船尾的雅致心,身形又高,这女子再怎么长得也不会太差。谁承想是天意难料。给些东西,便要夺走另一些东西。
青衣女子笑道:“看来姑娘对我的样子不满意啊。”
吴悸自觉失礼,“冒犯了。恰好之前有看见姑娘料理船尾青藤,心生渴慕,适才又从斗笠下瞥见赛雪肌肤……是我以貌取人了。我叫吴悸,望姑娘海涵。”
“不碍事,好多人嫌我不够貌美如花。我只好自我安慰,是自己气质出尘,他们看得起我,两相对比才这么说。我姓月,名真真。”女子从袖里抖落小白花,手掌翻动,稳稳接在掌心,“新从藤上摘的,送你可好?吴姑娘。多谢高看我。”
“按礼我该跟你客气一下。但我实在喜欢这花,嗯……”吴悸拿过花,“谢谢了。”
“位置给你坐了,你花也送了,咱们算熟了。叫我吴悸吧,姑娘什么的听着酸掉牙了。”
扒饭的小王,一粒米吸进气道,呛得眼泪都咳了出来。师琴嘴角含着丝优雅而强忍的笑意。
月真真险些笑岔了气,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好好好。吴悸。咱俩谁也别跟谁客气,叫我真真。”
“哦。真真。那别客气,动筷吧。”吴悸招呼,自己却干看着。
月真真笑得腮帮子发麻。“吴悸,别客气,你也吃啊。”
“我……我抬不动手。”药效的后劲尚在,吴悸老老实实回答。
“嘿,别跟我客气,我喂你?”月真真只当她还在玩笑,如此戏说。
“那怎么好意……”吴悸不由老脸一红,肚子“咕噜”一声,立马改口:“那敢情好。咱俩谁跟谁啊。”
月真真不知怎地,减了兴致,眯眯眼稍稍睁大,好像想起了什么正事。“对。咱俩谁跟谁。光吃东西没甚意思,玩个游戏可好?”
吴悸张嘴够到月真真夹过来的菜,点头同意。
“我说一个故事的结局。你可以就此随便问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