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还是沉默着,他手上的动作也并不见得有所提速。但是,当你有点耐心的话,你便将发现,他握刀的手很稳,给鸡割喉的时候,不仅一刀解决,难得的是,每一个刀口子的宽窄、长短,皆不差一丝,精确到不输于工匠尺寸度量过的。不止于此,更让人纳闷的是,连开膛破肚的刀法都极是匀称,好像,他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劏鸡杀鸭而活的,他已经把这项在人们眼里是低贱之极的技术成功的演绎为他的生命重要之部分。
而事实上,老板娘知道,阿良只不过在她这间饭店里干了三年。
三年,每天周而复始的重复着做一件事,这的确可以做出很好成绩出来,问题是,好像阿良这样,每天只管劏鸡杀鸭的,坚持一千多天,不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因为,阿良他不是市场上那些小贩,选择了屠宰行业便须得长久坚持,无奈的坚持。阿良是工作于饭店厨房,他是有选择性的,甚至,像他这种堪称老员工了,是有着很多的机会转移做其他比较轻松的工种,拿更多的薪水的。而偏偏,他都一一拒绝了,三年如一日,窝在这整间厨房里面最肮脏的一角,默默的工作着。
也正因如此,老板娘特别欣赏他这一点。她认为,一个人,坚持与执着,恰恰是修行极致的体现。
虽然,她不知阿良曾经经历了什么,但是,她也不打算去揣测或了解,她想要的,只是,阿良在她这的每一天都干好他的活,仅此而已。
最重要的是,其实阿良的动作并不慢,恰恰相反,他比之很多人都快得多,更是干净利落的多,然而,今日之所以让老板娘毛集毛躁的原因,一则是今天的生意异常之火爆,起码在往日这个时点的基数上增加了数倍,二来,在她眼里,以阿良的娴熟技术,他明明可以做的更快,却依然故我的操纵着他平时的节奏,这才是让她恼火的重大因素。
然而,她的恼火她的不满,对阿良而言,显然是苍白无力的,阿良依然故我的仿在唱着涛声依旧。
老板娘无奈的轻轻一叹,自言自语道:“今日是冬至,很多在外工作的人回不了家与家人相聚,大多数选择了与一些同乡故旧落足饭店,通过交流薄缅他们的思乡之情,故此,今日生意较好,阿良,我知道你辛苦啦......”
夏良的手忽然一僵,仿佛梦呓一般轻轻道:“今天是冬至?”
老板娘微微一愕,不知他搭错了哪根筋,微微点头,道:“对呀,今天是冬至,过大节了,放心吧,今晚我会加菜,犒劳你们的,你们也不容易不是?”
夏良却是缓缓站了起来,扭头对老板娘缓缓道:“老板娘,对不起了,我与人曾经有个五年之约,便在今日冬至,所以,我要走了。”
老板娘刚刚道:“你不能走——”
话未说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看见了,一直任劳任怨朴实无华的阿良的眼睛猛然爆闪起一抹很亮很冷的光芒,宛若一把冷厉之极的刀刃直抵灵魂最是深处,让她瞬间有难以呼吸的危险而痛苦的感觉!
这一刹那,她只是生出一个念头:
让他走,让他离开,只要让他离开,方得安全!
夏良挥了挥手上的菜刀,甩掉上面的血渍,插在腰间,轻轻道了一句:“老板娘,这把菜刀借我一用,来日,我命还在的话,还你。”
他缓缓的向着厨房门口大步行去。
老板娘低声道:“不,不用还啦!......”
也不知他听见没有,反正,他的步伐未曾半点凝滞,行云流水一般穿过整间厨房,在忙忙碌碌的人们的怪异的视线当中,缓缓的,走出了厨房的门——而在他的身影即将在门口消失的那一瞬间,老板娘心里猛然有了某些明悟,似乎感受到了,空气之中,隐隐的飘荡着一片片碎裂了的孤独而凄凉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