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夜里不见一丝月光,连星星也只有寥寥几颗,可即便如此,阿婉还是分毫不错的从夜色里分辨那抹属于白裔的身影。
她缩缩脖子,捏紧手里的灯笼,快步走到白裔跟前:“掌柜的,你怎么跑这儿来了?走吧,回去吧,本来夜里就凉,可别冻出个好歹来!”
白裔伫立在一个临崖的最高处,似乎一不小心就能被风刮下去。他轻轻叹一口气,而后转头笑看阿婉,神情里有落寞和寂寥涌动:“事情发生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不是你也在心里暗暗的怪我?怪我事先不征求陶歆的意见,怪我没考虑你的声名、感受?”
阿婉迟疑一下,然后才摇摇头。
“嗤你不必骗我,我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我怎么想都觉得心里头憋屈的很。”白裔复把眼神落到远处黑洞洞的虚空,也不管阿婉是不是在听:“陶歆的伤,许是能慢慢长好,但这个过程太难熬。且不说火毒地龙炽伤的痛有多难熬,单是它在长好的过程中不停反复和扩散,就任谁也受不了。如果历尽千辛万苦,火毒克制了,但这疤却留在了脸上或其它显眼的地方,即便是再不要面子的男人恐怕也很难接受吧!”
白裔的话声音极低,就像是呢喃一般,但听在阿婉的耳朵里却有着振聋发聩的力量。阿婉极力睁大眼睛看着白裔,希望能等到他促狭一笑说:笨狐狸,刚才的一切都是骗你玩的。可是白裔神情里的哀伤,却已证明他话的真实性。
一刹那,阿婉觉得自己的天塌了下来,外界的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了她的眼睛、耳朵和心脏,连血脉里都饱含着绝望和悲伤。在她的认知世界里,她的陶哥哥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哪料想,他竟然会在小小的火毒地龙的身上栽一个大大的跟头。
似乎猜到了阿婉此刻所想,白裔又接着说:“若是其它的攻击或伤害便也罢了,但偏偏是火毒。陶歆体质特殊,又日日待在厨房里受着各种火焰炙烤,本已负荷太多火毒,再受此毒,整个身体完全就是老房子着火啊!”
“你怎么不早说呢?”阿婉的心险些被白裔的话捏爆了,她想起才还给云齐的冰魄霜露,不由一阵顿足。
“不早说?”白裔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轻笑一声:“早说,情况就能改变么?陶歆可是早知道这一切的,他不也没有说?再说,即便我说了这一切,他的话你会拒绝?”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阿婉头痛欲裂,一只手用力抵住额头。
“再说吧!当务之急是让陶歆远离火毒。以后调鼎坊里做菜之事,恐怕就只能落你一人肩上了。至于冰魄霜露,只能徐徐图之……”白裔吁一口气,对目前这种现状表示也无能为力。
……
因为心里有事,阿婉回房之后躺在床上依旧辗转难眠。不知多少次长吁短叹、捶胸顿足,折腾到骨头散架、筋疲力尽,她才在天亮之前才迷迷糊糊睡着。
朦胧中,她看见陶歆脚底、那两条蜈蚣般丑陋的疤,真的转移到了他脸上,就像两条血泪挂在他的眼睛下方,说不出的恐怖骇人。
“陶哥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凡事依赖你,害你受伤;更不该抱着侥幸心理,叫你忍着剧痛自行恢复……还落得如此境地。对不起!”
陶歆敲门许久,不见阿婉来开,他索性不请自入,看她在磨蹭什么。才进得门,他就一眼看见阿婉和衣躺在床上抽噎不止,脸颊和枕头一片湿漉漉的。
这是什么情况?昨夜骂她太狠,惊着了?陶歆伸手摸摸阿婉的额头,也不烫啊!他正想把手抽回,却被阿婉一把抓住:“陶哥哥,你把疤转给我我不介意的!”
疤?陶歆的手还贴在阿婉的脸颊上,他能想到的疤,也只有脚上的那两条扭曲的红痕,还有溃烂扩散的趋势。回想昨夜阿婉出去寻找白裔,回来之后就一直神情怏怏的,他猜白裔又跟她说了什么骇人听闻的言论。
如果阿婉梦里说的疤就是这两条,如果她已经知道这伤疤即使痊愈后也会转移,他就更不能给她了!小姑娘家才更爱美吧!陶歆这么想着,心里是又好笑又感动。原本伸出的另一只手,准备在她脑门上弹个脑瓜崩呢,但现在到底还是于心不忍,临出手又变做在她脑门上的一通乱揉:“傻丫头!做什么梦呢,哭成这样?快起床啦!起床后有你陶哥哥欺负,保准你忘了梦境里的不快!”
阿婉听到了陶歆的“召唤”,终于从难过的梦里惊醒来。她瞪着两只略显呆滞的肿泡眼,第一大胆的抱住陶歆俯身的脸颊,摩挲着一再确认他的安然无恙。
陶歆的脸被阿婉双手挤成一个猪头状,他无力的朝天翻一个白眼:你这么对待一个伤员良心上过得去么?要不是现在心里还残留着些对阿婉的感动和欣慰,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一巴掌把她扇到九霄云外去。
“陶哥哥,你(的脸)没事?”阿婉上下左右、前前后后几十遍的查看,终于放下心来。
陶歆用力挣开阿婉的钳制,两手齐上,捏住她的脸颊好一通揉搓:“有没有事?你说呢!现在你自己感受一下有没有事!”
阿婉的脸被陶歆揉得通红,但却傻傻的笑了。虽然还是被陶歆欺负,可她却觉得这就是她能想象和期待的岁月静好。还好只是做一场梦!她暗自庆幸掌柜的昨夜及时告诉了她这一切,让她还能去扭转和弥补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不惜一切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