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章心里总觉得琀之说的那番话有些不大妥当,但也找不出别的说由去阻了她的想法,只能日日去书斋,没得空再拜访她,由着她自己安心绣手里的活了。
这日,小半个月的暑气散了几分,风里夹杂着几丝草前的香气,她坐在席上,看窗外的围幛挂帘被吹得阵阵作响,知道是要下雨了,遣了香涎回去拿伞,等到了一节课课已上完,窗外果真传来淅沥雨声,她站在屋檐看,红砖瓦落下丝丝凉意,滴在碎绿鹅卵石上,眼见着雨愈发的大了。
香涎为她撑着伞,“姑娘,我们快些回去罢,这要大了起来,身上湿透了可不好。”
“好。”
她这里将要走,听到身后有人喊,“苏二姑娘留步。”
幼章回头看,原是老祖宗身边近身服侍的时儿姑娘,她拿了把油黄伞,道,“二姑娘,老祖宗遣我来传话,这雨马上就下得利索,等你到了住的那处,是一定淋了个畅快,前些日子既受过风寒,这样回去,招了风伤了身子总归不好。她那里用饭早,你若是不嫌弃,跟着我回去先小歇会,等雨停了,吃个晚饭也是成的,就当是陪她老人家解解闷了。”
这必然是老祖宗的意思,幼章自不能拒绝,只叫香涎收了伞,接了她的油纸伞,“是极好的,你不说我也只找个时候去看望看望她老人家的。”
当下便去了,一路走到老公房,因着伞大,只略湿了一双鞋袜,时儿眼见好,等她进了屋,拿了一双碧玉的游履,“是大公子生辰时,老祖宗高里拿的银钱,裁了几两随这个赠与我的,倒是干净的,也没有穿过,你拿去换脚,不要嫌厌的好。”
这样的鞋幼章本不敢穿,只是老祖宗身边的时儿姑娘向来是个会处事的实在人,幼章接过,道谢,“也不是多湿,撒了一些雨水,时儿姐姐客气了,我先穿下,福气的话还没有去道出,怎么会嫌厌了,是多谢姐姐的,平白让我捡了一个大便宜。”
时儿笑,“不说客气的话,我们进里屋罢。”
幼章便随着她一路走进,发觉屋内的檀香比那日淡了几分,添了几丝甘甜土质香气,与一众香混合,叫她一时没有闻出来,她望向一排排文案,案上垛着几叠有些年头的书卷,从卷面上来看,是被时常翻看的,走近了瞧,连放装盒的小台边也立着几个支架,上面架着的也是一层层的陈年旧书,这样走去,竟全都是这个近状。
到了屋内,见着老祖宗靠在倚榻上,正在闭目养神,身后有婆子为她捶背,时儿走近喊了一声,“老祖宗,二姑娘来了。”
老祖宗这才睁开眼,看见幼章道,“可算来了,我这里等着有一会儿了,”见她虽雨里来,衣衫鞋面却不曾沾湿,看来是已换过,当下笑道,“身子没打湿才叫好,担心书斋虽离这里近些,也会没个照应到,你上前来,我是叫了你来,一则担心多时雨大,你不好回去,不如到我这里吃个闲饭,二则也是想问问你近来的状况,在家里面如今可是都适应得了了。”
幼章谢过老祖宗,看着这满排的书架,坐到老祖宗身边,掂量着说道,“都适应得了的,家里兄弟姐妹待人一般和气,我远别而来,这样的待遇是不敢多说半个不好,然则也是这样的,此般说出来是真心实切的心思,老祖宗你也明白的。”
老祖宗看着她细细谨慎的模样,温和周顺,身后站定的老婆子悄悄与她笑了一眼,老祖宗会意,与幼章说,“这样很好,家里姐妹和睦才是我老人家的福气,老来不为千金求,门前子孙笑作诗。”她坐正,“我知道你是拿话来寻我开心,琯之吉昭的性子我看得透,既听了你的话,我就当是那个光景,心里有半个开心,还有半个不顺意,我有一众孙子,外人赞起倒也有几个可以挂名的,依你看,那几个猴孙子里,你是个什么看法,又觉得哪个最好?”
此话问得幼章心里一阵惊颤,只怪道,这家人是什么习惯,都喜欢问人心内的看法,其实她若不是心里有个分寸,还会问得出这样的话。她本身既吃过这个话头的好几次亏,就不敢多提,现下这样大的难题又叫她怎样答去,答谁都不知道是不是符了老祖宗她的心意。
心里急出一阵汗,瞥到打门进的一排排书架,面上强作镇定,“我在舒州家里的时候,听到过府内几个贤哥哥,才气也不多提,哪一个走出来,都让人知道是咱府里的好儿郎,然则我性子安静,不是个明面上读书的聪慧人,心里最佩服的是竟是三叔公,”幼章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前些日子,听到过学堂里的周夫子提起这位三老爷,她只说,大丈夫处其厚,不居其薄,处其实,不居其华。我听着,不想一个闺中女儿也懂了二分意境。”
老祖宗望着她,似来了兴致,问道,“哪二分?”
幼章只道,“幼章憨厚,道不清其意,只简述心内所想,葛府台是本地梧桐巷最为繁华地段,家里英才不绝如缕,长绵不断,进出贤士皆为时下名流,天府座上客,瞧不见后世可袭几脉,但唯有这个三叔公可视尘下皆为浮云地,一心向道,不为外事干扰,这样洒脱的心性才是叫我敬佩的。”
幼章一口气说完,心里觉得这样应当不会错,既是周生所言,那这位终日游手好闲的道观人在老祖宗心里也应当是个不同别人家的闲人了,自然是位超脱凡世的仙人。
她这样说完,换来老祖宗一阵长笑,她笑着笑着拿着帕子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