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懋临身为新晋上品高官是要上朝的,每三日的早朝她都会见到甄文君。候君亭内,甄将军无论身处何处姚懋临都能寻找到她的身影,久而久之甚至只凭借脚步声就能在众臣之中分辨出甄将军。
甄将军倒是有留意过她,除了桂兰宴那回伸出援手帮了她一把,避免了一场悲剧之外,还在早朝时与她说了几次话。每一次都带着笑意,让姚懋临心神荡漾情难自己。
知道甄将军要参加夏季皇室雅聚,姚懋临早早地便在京城各大店铺内寻找合身的衣衫,将自己悉心打扮只为了能在雅聚上让甄将军多看一眼。
花了重金买下一身百鸟如意纱裙,姚懋临兴致勃勃地想要出门,却被人叫住了。
“懋临。”
姚懋临回身一看,满脸的向往和喜悦消失得一干二净,心虚道:“姐姐……”
姚照仪在两位姚家护卫的护送下慢慢靠近姚懋临,如今的她依旧坐在四轮车上,上半身无力只能歪歪斜斜地依靠着,需要用两根木头固定在腋下以稳固姿势。姚照仪不过三十岁,却已白了头,望向姚懋临的眼神也非常犀利。
“姐姐别骂我了。”姚懋临蹲到她面前,有些委屈道,“前些日子阿父和二哥都来过,已经将我狠骂一顿了。姐姐就省省力气吧,别气坏了身子。”
姚懋临甜甜地笑,只盼能逃过这一劫。
姚照仪虽然阴沉着脸,却没有真的要骂她的打算。
“你穿成这样打算去什么地方?”
“今日易靖园有雅聚,全都是上品高官,我想去露个脸,多结交一些有用之人!”
“有用之人?难道不是去找甄文君吗?”
姚懋临不敢吭声了。
姚照仪回想起当年之事,恨得牙关“咯咯”直响:“我一直都不愿意跟你说太多,只想你能够平安开心地长大,不想你也卷入繁杂又危险的党派之争中来。没想到……这么多年来绝口不提就是想要你开开心心地长大,可是你居然一声不吭独自跑到汝宁来参加什么铨选?你可知汝宁是什么地方?!这是卫氏的地盘,她只要动一动手指便能将你碾死!”
姚懋临被说得冷汗直冒,少年心性也不愿轻易认输:“可是汝宁也不止是那奸人说得算,否则我身为姚家嫡女,又怎么会被选入上品?现在中枢求贤若渴,自然是需要人才的!天子也未必喜欢被卫氏压一头!我就知道你和阿父阿母不会同意我入仕所以才没说,可我眼睁睁地看着姚家逐年被恶贼们侵吞,如何能再理直气壮地躲在家里?我也想为姚家献一份力啊!”
姚照仪气得脸色红,咳嗽连连。姚懋临赶紧去倒了水给姐姐喝下。
姚照仪缓了缓道:“你根本不知道甄卫二人的狡猾和厉害!”
姚懋临握着姚照仪的手,认真道:“姐姐,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
姚照仪等待着她开口。
“你不了解甄将军的,甄将军能为了大聿百姓不顾生死在北疆作战多年,她是个好官。”
姚照仪真是要被她气死,一挥手不想和她多说。
“真的姐姐!”姚懋临将她拉回来,“试问当今还有谁能够与卫氏奸贼相抗衡?只有甄将军!甄将军为了能够牵制卫贼牺牲自我与她做戏,甄将军她……”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坐在这儿,余生只能与四轮车为伴吗?”姚照仪打断妹妹慷慨激昂的言。
姚懋临愣住。
“就是因为甄文君。是甄文君和卫庭煦设下的圈套,斩断了我的脊柱也砍断了我的余生。”
姚懋临五雷轰顶,差点儿坐倒在地。
“不……怎么会……”
“就算甄文君打跑了胡贼,就算和她卫庭煦之间的关系扑所迷离,但这二人狼狈为奸却是事实。若是一早便知道你要上京参加铨选,我早也将这些事告诉给你,让你知道你仰慕的甄将军和卫贼没有什么区别,她们觊觎的都是大聿的江山!”
姚懋临站起来,后退,像看个陌生人一般看着姐姐。
许久,姚照仪终于顺过了气,却听姚懋临道:
“难道我们姚家不是吗?”
姚照仪:“你说什么?”
“姐姐明明听到了,却还要我再说一遍。我们姚家也觊觎着聿室江山,又有什么资格批判别人?”
姚照仪难以置信地看着妹妹,看着眼神已经完全深沉,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妹妹。
姚照仪撑着身子猛地窜起来,一巴掌刮在姚懋临的脸上,“啪”地一身极响。姚懋临从小就备受宠爱,从未被如此对待,她捂着很快浮肿的脸,委屈之意汹涌地漫上来,浸湿了她的双眼。
“你迟早会害死整个姚家!”
姚懋临将嘴唇咬得血红,不再搭理她,从她身边绕行,夺门而出。
姚照仪被气得咳嗽连连,险些呕出两口鲜血。
甄文君啊甄文君,相同的奸计时隔多年居然要用第三次!
卫庭煦放下笔,站起身来舒展一番,将窗撑开,望向远处灿烂夕阳,指尖转动这一片薄薄的木板。木板上点了六个点,乍看之下这六个点似乎是随意点上的,其实它是一封密信,意为姚照仪已经秘密入京。
她肯定觉得这一次又是故技重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