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
一声高亢入云的破音从灶房传来,刘王氏横眉立眼跨过门槛,指着她就开骂:“油怎么一下子少了这么多?这几日做菜你到底放了多少?你个嘴馋的小蹄子,也不怕油多了糊了你的嗓子眼!一天到晚就为了一张嘴,怎么不撑死你呢!你个败家的东西,老娘几天没请你吃竹笋炒肉皮痒痒了是吧!”
她充耳不闻继续扫着院子,对于这日日上演的戏码,她就像是个看客一般,远远看着刘王氏的独角戏,仿佛这泼妇嘴里骂的不是她一般。
刘王氏不满意她不在乎的态度,颤着身上的肉,每走一步脚下都溅起尘埃,一根肥肥胖胖的食指几乎点着她的额头,腮帮子随着嘴巴一张一合颤个不停,随着满口污言秽语,臭烘烘的口水喷她一头一脸。
她低着脑袋掩着脸上的神情,急忙往旁边让了让,心道刘王氏的口水可真算是一年到头四季不断的这么丰沛,比这祈元的雨水可强多了。
刘巧玲斜靠着门框,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添油加火:“就是,家里就剩这么一小坛子油了,还这么浪费,爹给人家赶车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大钱,家里还要盖房子,能省就省着点吧!”
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假模假式恨铁不成钢的教导:“翠花,不是我说你,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懂点事了!”
她终于肯把低着的脑袋微微抬起来,斜着眼睛觑一眼双眼闪着恶意的刘巧玲,又把脑袋转回去默不作声。
明明是刘巧玲嫌饭菜不香,多放了油,吃干抹净了却把黑锅扣她脑袋上。从小到大她给她扣的黑锅也不是这一口两口了,她不过是从不在意罢了。
不在意,就不会觉得不平,更不会有丝毫难过的情绪。
刘王氏和刘巧玲母女、这户人家、这偏远山村、这自幼被拐卖的经历----不过是磨砺她人生的沙子罢了。
她不介意这些,她介意的是她们给她取的名字----翠花,这名字离完美只差一句“上酸菜”了。
刘王氏依旧在不停嘴的骂,她就当苍蝇嗡嗡,低着脑袋径直去厨房门口蹲下来,把地上堆着的猪草放在木板上切碎,准备等会儿拌一拌喂猪。
“小蹄子,说你几句还不乐意了,还敢给老娘甩脸子看,这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有种你飞一飞试试,看摔不死你……”
她一句没往耳朵里进,心里想着,喂了这么久的大肥猪,大约也快被卖了,辛苦养大可惜连一口都捞不着,想想真叫人郁闷呢!
刘良贵睡眼惺忪从低矮的土坯房里走出来,打个呵欠道:“行了行了,别吵了,天天这么吵吵,累不累?睡个觉都不让人安生!”
刘王氏立刻转移了目标,拍腿大骂刘良贵:“睡!还睡!都什么时辰了,睡死你得了!死小子,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还没圆房呢就护上了,这要是圆了房还不把亲娘都赶出家门?你这不孝的小混蛋,老娘一把屎一把尿拉扯你长大,就是这么报答老娘的?”
骂了儿子两句,又把矛头撤回她身上,“都是你这个小狐狸精,小小年纪就会勾搭人了,哄着你哥哥跟老娘作对……”
她叮叮咣咣剁着板上的草,有意把节拍合着刘王氏的骂声,抑扬顿挫,宛如伴奏,还挺好听。
刘良贵赶紧摆手:“娘啊,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出去了,二娃子还等我一起上山呢。”说完胡乱扯扯身上的衣服,捂着耳朵逃出家门。
刘王氏点着刘良贵的背影喊叫:“死小子,上山!上山!哪个不知你是出去鬼混,打着上山的借口糊弄谁呢?今日不砍两担柴就不要回来!”
她把破木盆里拌好的猪食端到猪栏旁,倒到石头做的槽里,然后去屋里把脏衣服都收集收集抱出去,打算一会儿去河边洗洗。
刘王氏和刘巧玲母女在院子里,刘王氏依旧不依不饶骂人,一会儿骂翠花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一会儿骂丈夫没本事,挣不了大钱;一会儿又骂儿子游手好闲不争气。
刘巧玲依旧磕着瓜子,时不时添点油架根柴,再说两句风凉话降降温。
见她抱衣服出来,刘王氏狠狠白她一眼,语气硬邦邦道:“洗完了早点回来做饭,别跟人闲磨牙耽误时辰,想让老娘给你做现成的,告诉你,做梦!”
她低低嗯了一声,把脏衣服放在木盆里,再在上面放个棒槌,两手抱着出门去了。
走了好远还听见王大胖的大嗓门,“整天阴阳怪气的,不知道的还当是咱家虐待她了,供她吃供她穿,白白养这么大,还养出个白眼狼了……”
走到村子中间,遇到张大娘和李娘子在门口闲磕牙,张大娘远远看到她,扬起脸笑道:“翠花,洗衣服去啊?”
她微微侧过头向张大娘笑笑点头,脚下不停向着河边而去。
身后传来李娘子的声音:“大娘,这姑娘虽然肤色不够白,但这一笑可真好看。”
“可不是吗,你刚嫁来没几天,没见过她小时候的样子,那才叫好看呢,白白嫩嫩,十里八乡再找不出第二个!也不知道刘王氏是从哪里弄来的这姑娘……”
声音渐次远去,再不可闻,她勾起嘴角笑笑,低头打量自己一身黑不溜丢的衣裳,还有扶在木盆沿上,同样黑不溜丢的一只小手。遥想当年……算了,不遥想了,黑了好啊!若不黑也换不来如今的安稳。
洗完衣服回来时,刘王氏和刘巧玲不知道到哪里串门子去了,木栅栏门虚虚掩着,院子里静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