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的一声,火星四溅。
剑魁手中的“如是”,应声而断。
那是他的第八十一把剑。
皆破先生双臂低垂,额头有细汗沁出,轻轻地喘着气,若是有眼见之人在场,便不难看出,她握着浮烟的右手已经开始轻轻颤抖。
剑魁两手空空,满是刺青的脸根本无法看出表情,但是从眼睛里,可以读出他的意念。
那是棋逢对手的惺惺相惜,以及对皆破先生油然而生的崇敬。
剑魁出声道:
“你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能连破我八十一剑的人。”
皆破先生秀眉紧蹙,没有说话。
剑魁又道:
“我的棺里还有最后一把剑。那一把剑,我只会用一招。这也会是我的最后一剑。”
皆破先生立剑于前,轻轻呼出一口气,目光平静:
“请。”
剑棺停止旋转,坠落在地。
从中飘飘悠悠地飞出了剑魁毕生所藏中的最后一把剑。
那是一把木剑。
普普通通,再也平凡不过的木剑。
握在手中,轻盈若无物,用力挥砍,甚至有自己断掉的可能性。
可是当那把木剑被剑魁握在手中,他的整个人都发生了恐怖的变化。
从他身上绽出,令整条长街空气都为之凝滞的杀气,骤然消失。
他的身上也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剑意。
他就那么默然立于街上,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
绝对的寂静。
就像是死亡,死亡本身也是没有杀意和剑意的,死亡就是绝对的寂静。
此刻的剑魁,已经将自己化身为了一把剑。
一把名为“死”的剑。
皆破先生轻轻闭上眼睛,她的右手一直在颤抖,所以她将手中的浮烟交到了左手。
她并不是左撇子。她之所以这么做纯粹是因为她的右手再也握不住剑。
两人同时出剑。
都是慢剑。
极慢的剑。
剑魁所出的剑,不像是要杀人,却像是要将剑递到对方手上。
可惜他递的不是剑,是“死”。
皆破先生所出的剑,很轻。轻得像情人的低声呢喃,像月空之下缓缓飘落的一片羽毛。她的头上是当空皓月,她的身体周围仿佛若有轻烟荡漾,而她和她的剑,是在月色与轻烟之间的第三种绝色。
仿佛临渊而立的一剑。
和如若绝代风华的一剑。
都没有刺中对方。
在剑尖相对之前,有个辫子长长,天真可爱的姑娘毫无预兆地从楼上尖叫着飞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剑!!!魁!!!!大!!!!叔!!!!”
那姑娘看似没头没脑的一跳,结果落点正好是在剑魁即将递出的那一剑正前方。
剑魁的脸上忽然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心境大乱,吐出一口鲜血,从无我的境界中强行脱离,强行想要让自己的剑停下。
可是,那已经不是他的剑了。
那是死亡本身。
他手里的木剑,已经不再受世上任何事物控制。
他手里的木剑,悠悠指向了沈园的面门。
沈园紧紧闭起眼睛,双手护在身前,拼命喊道:
“器灵咒·湖天印!”
沈园脖子上的水胆玉石亮起柔和的蓝光,身前荡起一圈水纹,水纹泛起涟漪,叠起了七层波光粼粼的护盾。
这是她不久前才从意识海里的项链小姐那里学会的器灵咒,也是沈园掌握的防御性最强的术法,根据项链小姐的说法,湖天印的七重水遁越靠内防御性越强,而寻常的子弹就连第一层都无法突破。可是当那把木剑触及湖天印的第一层水纹时,就仿佛穿过了空气一般,毫无凝滞。
当死亡本身来临的时候,再强的术法,又如何能挡得下来呢?
第二层。
第三层。
第四层。
转眼间,木剑如同戳进了豆腐一般,轻轻地穿过了第七层,到达了沈园的眉心。
沈园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心中满是绝望,甚至连懊悔的情绪都来不及生出。
那就是真真切切的死亡,远比病毒在她体内爆发的时刻要恐怖千倍万倍!
就在沈园已经完全绝望之时,她右手上的海螺手串忽然颤抖起来,发出了强烈的嗡鸣,荡出了一圈凝若实质的音波。
整条长街都响起了清脆的海螺碰撞声。
音波以沈园的正面为中心向前扩散,音波触及之处,无论是建筑,还是沥青地面,深埋地下的水管,都寸寸爆裂,溅射的水花也被瞬间炸成了雾气!
海螺手串剧烈颤抖,连续发出“咔咔”声,其中的两三颗海螺悄然碎裂。
那缓缓行进,注定将刺入沈园眉心的木剑,化作了齑粉。
沈园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喜悦,便再次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死亡在背后悄然来临。
无法停下的,超越了人类本身的剑,不止有一把。
还有那一把绝代风华的浮烟剑。
皆破先生睚眦欲裂,唇角溢出鲜血,可她整个人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被浮烟所牵引着,刺向了沈园。
就在这时,蓝思琳终于堪堪赶到。
他手里握着那一枚材质特异的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没有犹豫,径直冲向了皆破先生和沈园之间。
他也想学着沈园那样,喊出一些牛逼哄哄的招式,可是他从一开始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连界纹都没有,又哪里会什么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