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喇嘛庙里住下了,寒来暑往,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最偏僻的房间里,翻阅着各种各样的古籍,他很聪明,学什么都很快,只是孤僻得令人害怕。
时间仿佛在他身上停止了,当仁增喇嘛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依然是最年轻的模样,他不是人,是神。
时间久了,喇嘛们也习惯了庙里有一个神的存在,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孤僻,终于肯多见几个人,多说几句话,他眼里有了希望和神采,多了人该有的感情,他甚至养了一群狼。
仁增喇嘛觉得这是好事,喇嘛庙里有一个永生神的消息不知在什么时候流传出去,那些藏民从未见真正地过他,却都对此深信不疑,这里的人们纯朴得令人吃惊。
直到我的到来,改变了一切,他在某一天夜里突然找到了仁增喇嘛,说他要等的人来了。
仁增喇嘛想起他曾说过的话,觉得很可惜,他觉得他不该手染鲜血,但不知该如何劝他,这个人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他什么都不在乎,只想着杀掉那个人,这样沉重的执念,他认为自己无法劝阻。
但他的话出乎仁增喇嘛的意料,他说他改主意了,他不想杀掉那个人了,他说世界变了太多,那个人是在寻找一个答案,他背负了一个可怕的东西,他想活下去。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仁增喇嘛问。
他说那个人手里有一块同样的玉,他想把它抢过来,只要没了玉,那个人也可以不用死。
仁增喇嘛很高兴,他觉得这样挽救一条生命很好,但他没想到那个人的执念同样深重,宁愿被狼咬死,也绝不放手。
神没有发怒,他第一次表露出明显的疑惑,他知道那个人身上的负担全都来自玉,但他不懂他为什么不肯放弃,他觉得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所以想问一问他。
于是我来了,他突然意识到我是无辜的,我像他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他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的坚持是错的,他生出了探究根源的念头,他觉得自己忘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于是有了一场冒险,他想起了什么,他惶恐,愤怒,不辞而别,他要去做一件重要的事,等仁增喇嘛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半年后了。
他总是纤尘不染,回来时却像变了一个人,他很狼狈,狼狈得让仁增喇嘛吃惊,他离开的时候穿着的雪白藏袍整个被血浸透了,像一个从地狱中走来的修罗,血迹很陈旧,似乎还浸过水,变成了浅浅的黑褐色,冻成了冷冰冰的一坨,连他的头发都沾染了很多干涸的血迹。
仁增喇嘛很担心,但他说这些血不是他的,他回到了出来的那个地方,杀死了很多很多人,他看着仁增喇嘛的眼睛,说那些人不该活着,他们早该死了。
他的目光是那么纯净,像有魔力一般,仁增喇嘛相信了他,他没在喇嘛庙里停留多久,就向仁增喇嘛辞别,说要去找那个拿走了玉的人,他要帮他,他说他是无辜的,从前的事不该牵扯那么远。
自那以后,仁增喇嘛就再未见过他,直到我们又一次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