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短的停顿,老太太对她的问题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变成了显而易见的恼怒,“犟种。”
犟种?米小豆将这两个字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听到耳朵里,然后烙印一般落在心上。她确定肯定以及一定,面前的老太太说的不只是她,她从齿缝中嘶咬出来的爱恨,绝容不到她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外孙女。
米小豆没有顶嘴只不苟言笑的看着她,并且极力掩饰心里的慌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这个人的出现代表什么?她是来救妈妈的吗?应该求她吗?还是来奚落病床上的女儿,因为不听老人言,吃亏了一辈子?即便到了现在,妈妈没有低头,她是不是应该扬起下巴,为妈妈争口气?
“别这样看着我。”迎着她的目光,老太太的眉心微皱,“你这种眼神跟你妈妈太像了。一个淑女不该用这样的眼神。这很不礼貌。很失礼。”
米田田将两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将老太太嘴巴里吐出来的每个字都听进耳朵里,不禁激动的站起来,“外婆?你真的是我们的外婆?”
然而她口中的外婆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只又爱又恨的盯着米小豆,“像,你们真是太像了。”
“你的眼睛很像她,就那个眼神,”明明之前批评过,眼睛里却又露出珍惜的光芒,“就那个眼神,像个野兽似的,谁也降不住的样子。真薄情。”
薄情?如果妈妈薄情,她的薄情又岂能比上她老人家的万分之一。
“您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既往不咎,米小豆很紧张,紧张的呼吸都小心翼翼,“您来这里做什么?”
“做什么做什么,我来这能做什么!”老太太对她的追文十分不耐烦,眼里的温情迅速被严厉掩盖,“我来看看她,她是我女儿,她要死了我不能来看看吗?我来带你们走,难道你们也要跟她一样,跟我作对一辈子吗?”
什么要死了,米小豆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句话,“既然她是你的女儿,难道不是应该先想办法救她。”
“停止你自以为是的自私吧。”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她的眼睛,“你们真是一模一样。”
“百分之一成功率,你以为她能活下来吗?”即使年纪大了,她的眼神依旧犀利,犹如尖刀抵在心口,冰冷的刀锋让人情不自禁的炸起一身寒毛,“是她想活下来,还是你想让她活下来?你知道你会让她遭多少罪吗?把你的肾,换到她的身体里?你以为你一定能成功?她现在的体质根本经不起一次手术,就算手术成功也可能出现排斥反应!如果她有意识,浪费了亲生女儿的一颗肾,你以为她会欣慰吗,她养了一个孝顺的孩子?愚蠢!她只会更加内疚更加负担更加想要快点死去!如果她没有醒过来要怎么样?你再给她做脑补手术?让她变成一个靠仪器活下来的毫无尊严的植物人?这就是你对她的爱?是你的报答?”
这是什么话?米小豆像是被人拖进冰天雪地里又狠狠的泼了凉水。她无力反驳,她用什么反驳?她说的都是事实,如果手术不成功,那些付出和痛苦都成了无用功。重点是她并不确定妈妈是否想要活下来。
当妈妈告诉她爸爸意外死去的真相的时候,她从她矛盾的眼神里就意识到了她活着的痛苦。
如果不是为了她和米田田,妈妈会活下来吗?还是放弃自己的生命和爸爸一起死?生养自己的父母害死了自己心爱的人,她能做什么?宽容原谅,谈何容易!她这一生仅仅做到包容,她包容了父母犯下的错,她为他们赎罪般的生活在社会的底层,受着病痛的折磨。她用这样的方式向爱人忏悔。她痛苦的每一天都是自我惩罚。
她想要活下来吗?米小豆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知道。她会为了她和田田想要继续活下来吗?她们是否能够抚平他们带给她的伤痛?她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爱她,就想想她的选择。”也许是眼泪激起了她内心的温情,老太太的语气柔和下来,“就这样吧。让她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开,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听外婆的吧。”米田田对这个建议简直要举双手赞成,她真是太喜欢这个外婆了。不仅有钱,而且英雄所见略同。果然是要见过世面的人,才能想得通真正的道理。
米小豆厌恶的看了一眼米田田,她打心底觉得这个人在给妈妈丢脸。但是对于一无所知的米田田,她又无法责怪。
“理智一点。”老太太看都不看米田田一眼,她知道只要说服米小豆,根本不用担心那个小丫头,“别让她走得太痛苦。死在我们的身边,好过在手术台上。”
米小豆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顺着自己的指尖滴落在地上。为什么她们可以这么理智。那是妈妈的生命啊,那是她女儿的生命啊,为什么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理智。她们就没有想过失去她的痛吗?他们不觉得愧疚吗?
她毁掉了妈妈一生的幸福,现在还要结束她的生命。她不觉得自己残忍,不觉得内疚吗?不觉得她应该努力挽救她补偿她,让她活下来好好享受下半生吗?
妈妈含辛茹苦的将她们养大,她不觉得应该报答她吗?不觉得没有好好回报妈妈孝敬妈妈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吗?想到她的离开,不觉得心痛吗?
她们理智的脸,让她反感,恶心,想吐。
“我要救她。”米小豆像看着两个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们,“这是我妈妈,就算只有百分之一千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