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枣两颊微微一红,将头埋得更低,羞怯道:“奴婢也没有料道,会和贵人这样有缘分。”
男子唇角微微翘起。
这日干枝盛雪,腊梅羞绽,飞鸟绝迹,拂晓天开。天际一线微光如羊脂白玉,琉璃砖瓦衬雪灼灼,天色旷远,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洒洒落下,将整个东宫盖成银白雪色。
阿枣见他此日心情不错,心尖跟着一颤,红着耳根激动道:“贵人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男子却没有答她话,反而问道:“这云汲殿的宫人我都见过,你却是个生面孔,是刚刚调来的吗?”
阿枣自觉身份低贱,犹豫道:“奴婢是从浣衣局调来的。”
“沈良媛调来的?”
“是。”
男子回身看着她,不咸不淡道:“你倒是说说,你觉得伺候太子,与在浣衣局里有何不同?”
阿枣毕竟不敢在贵人面前造次,期初说得期期艾艾,唯恐犯了忌讳。可是男子面上一直摆着闲散的笑意,并未有丝毫情绪表露,阿枣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偶尔这贵人觉得好笑,不禁莞尔,阿枣一心讨他高兴,竟忘了时辰。
东宫总管元禄听人说宫女阿枣不知到哪里偷懒去了,一时半会也没个人影,遣人去寻。两个小内侍好不容易找到了阿枣,一句训斥还未出口,便瞥见安然站立的雪色人影,一时大惊跪倒,连连告饶道:“小的冲撞殿下,小的该死。”
阿枣听他们唤“殿下”,一时也傻在了原地,突然就扑通跪倒,浑身抖得厉害。总管听闻了此事,忙赶了过来,硬着头皮上前道:“殿下,您怎么跑到这来了。”
太子姜玘觑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孤到哪来,还要和总管汇报不成。”
元禄讪笑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只是这这贱婢无意间冲撞了殿下……”
“挺有意思。”姜玘打算他,清淡地开口,嗓音带着青年人特有的慵懒低沉,“此前甚少接触这般女子,怯生生的,可不是同清和养的那只尺玉霄飞练小幼猫一般?收纳这样的女子也有好处,譬如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敢同你闹,也没有恃宠而骄的胆量。”
阿枣听见“收纳”二字,心中狂跳不已,又惊又喜。
元禄一听这话,考虑的却是‘恃宠而骄’四字,想起近来将太子闹得心烦不已的人,只觉额上青筋跳了跳,又觉得荒唐,不禁开口道:“殿下喜欢这种,东宫上下倒是多了去了,她敢以下犯上,还是当罚。”
“行啊。”姜玘口风一转,“罚沈氏。”
“什么?”元禄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秀美的儿郎偏眸看他,深沉眸色藏在黑睫下,眸子微凉,“沈氏近来办事越来越不利索了,在孤跟前班门弄斧,当真以为孤什么都不知道?传孤谕令,沈氏禁足五日,特此思过。”
元禄不禁暗自心惊。
沈氏自殿下十七岁回京后,便一直陪侍身侧,那么多妃嫔中,也唯有她一直贴合太子心意,步步小心,才拥有了如今的地位。原本沈氏在东宫独大,打压旁的侍妾,太子丝毫不曾过问,如今却突然要打压沈氏……
莫不是因为那一位?
那一位才真真是殿下心头上在意的人,偏生如今神智已经痴傻,此前和殿下闹得厉害,傻了之后也不曾有片刻消停。
若不是放心不下那一位如今的病,殿下只怕也不会提前一天回东宫。
元禄打心眼里不喜阿枣这般痴心妄想攀龙附凤之人,不依不饶道:“殿下打算将她如何?”
“她?”姜玘奇怪道:“不知者不罪,孤罚她作甚?”
阿枣此前吓得不敢动弹,听见这话忙磕头谢恩:“奴婢谢殿下大恩!”
姜玘扬了扬眉,并未多言,拂袖离去。
待太子走了几步,元禄才转身朝阿枣冷冷道:“殿下就是爱玩了些,才与你多说了几句,你若是敢动些歪心思,别叫我不留情面。今后你也不必在云汲殿伺候了,你原先从哪来,便回哪去吧。”
阿枣跌坐在地。
皇家向来寡恩。
已走了几步的姜玘耳力极佳,早已将话听了进去,待元禄匆匆追上,方才淡淡道:“把她留着。”
元禄:“……殿下!”
姜玘冷淡道:“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