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围着草亭说得热闹,当着二娘他们的面,更是把罗三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若是换了平常,乔俊林那小子必定是要撇撇嘴表示不以为然,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却有几分心不在焉,磨盘一圈一圈推着,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二娘问他累不累,要不要换人推一会儿,他还一脸茫然地看着二娘,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刚究竟推了有多久。
这天傍晚干完活,大伙儿都回家了,乔大郎还在院子里磨蹭,一会儿整整豆腐筐,一会儿扫扫灶台的。
二娘探头出去看了看,进屋轻声对罗用说道:“乔大郎今天精神头有些不好,你说会不会是累着了?”二娘有些担心,这毕竟是城里来的小郎君啊,万一把人累坏了,他们家可赔不起。
“没事,我看他挺好,八成是有什么心事。”罗用这时候正往墙边一个坛子里倒米酒。
这间屋子的温度不高不低,刚好培养霉菌,前些天他弄了些豆腐放在这间屋子发霉,然后把它们装坛子里用盐腌了,今天让村人帮他带回来一坛子浊酒,这会儿直接把这浊酒当做卤汁,灌进坛子里,要是不出意外的话,要不了多久,他们就有腐乳吃了。
院子外头,乔俊林一直磨蹭到天色擦黑才离开,走之前还往屋里瞄了瞄,见罗用他们都在忙自己的,他也没吱声,轻轻拉上院门就出去了。
屋子里,罗用封好墙边那个做腐乳的坛子,又把手里那个酒坛子也封密实了,然后起身道:“我送送他去。”
“早点回来吃饭。”罗二娘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虽说是自家帮工,但人家身份摆在那儿呢,送送也是好的,好好把人送回林家去,她们这头也好安心。
这一头,乔俊林出了罗家院子,果然没有马上回林家,脚底下拐个弯,直接就出了村口,出村口以后往东面走了一段路,然后又拐上了旁边一条上坡的小路,沿着这条小路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院。
这院子罗用知道,罗三郎的老娘从小就长在这里,后来她嫁给了罗父,先后生了几个娃娃,罗三郎小时候还来这里玩过,后来他那个猎户外公没了,这个院子也就荒废了。
只见那乔俊林轻轻拍了拍那扇要倒不倒的院门,口里喊着“阿枝”,罗用心想,这小子该不会是来偷会小姑娘?结果从屋里头走出来的,却是一个二十出头的俊朗青年。
但是等这人一说话,罗用就知道了,这就是一个穿了男装的女人。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往这里来?”
“我再来看看你。”
“明日一早我便走了,小郎君务必要照顾好自己。”
“都怪我没用。”
“这又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看不清楚形势,结果落得个自身难保。”
“阿枝,你还是别走了,路上太危险。”
“……”
“不如我跟你一起走吧。”
“说什么胡话,你留在这里,好歹衣食无忧,何必跟我去过那朝不保夕的日子。”
乔俊林握紧了拳头,两眼通红,眼眶早已湿润,却硬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阿枝是她阿母刚嫁到乔家那一年,从一个牙婆手里头买来的,乔俊林从出生到长大,她一直都在身边,就跟自家阿姊一样,她阿母去世这些年,阿枝更是处处护着他。
那毒妇刚嫁进乔家的时候还能装装样子,这些年为乔家生下几个儿女,自觉站稳了脚跟,渐渐就显出狠毒来。
现如今把他弄到这乡下地方还不算,竟然还要把阿枝送得倒好听,什么续弦,那死老头都七老八十了,要不了多久就得跟他那地底下的婆娘叙旧去了,还续个屁弦。
阿枝跟他说,自家在南方那边有一门亲戚,打算去投奔他们,乔俊林只觉得这事十分不靠谱,当初可是她亲爹亲娘把她给卖了的,那个什么远亲的,能靠得住?
就算靠得住,她一个人出门,又没有相熟的人同行,身上又无甚银钱,这天寒地冻的,如何能到得了南方……
“我走了以后,你也莫要多想,当面莫要与她冲撞,若是能在这里住上几年也是好的,等你再长大一点……”阿枝却一心只叮嘱他日后要如何行事。
两人又说了几句,阿枝就催促他赶紧离开,这地方偏僻,天黑了以后怕路上危险。
乔俊林不想走,却又担心暴露了阿枝的行踪,万一被抓回去,送去那臭老头那里,以她的性子,估计不是投井就是上吊。
都怪他没用!
乔大郎抹着眼泪出了院子,若他能认真读书,若能比那毒妇生的儿子更得父亲的重视,他们也不至于会落得如此境地……
正伤心懊悔的时候,脚下不知绊到一个什么东西,差点把他给绊了一跤,低头一看,竟是一个背筐,筐里还装着一些白花花的豆腐。
乔俊林吸吸鼻子,提起那背筐,转头对阿枝说道:“没想到罗家那小子还有点良心,阿枝,这些豆腐你带着路上吃吧。”
阿枝接过那个背筐,低头看着筐里的那些豆腐,默然良久,才道:“那罗三郎送这些豆腐过来,未必是叫我拿了路上吃的。”
“啥?”乔俊林顶着一脸的眼泪鼻涕,不明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