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白蘅就要将九殿下带走,玉嬷嬷赶紧出言拦阻,言辞切切,“小姐,这寿宴上贸然离席,若是皇上皇后问起,该如何是好?”
白蘅回眸,发髻两侧垂下的点漆蝴蝶银饰随之晃动,红唇动了动,声音凛然,“这点事都不知如何是好的话,只能说明你没有能力侍奉九殿下。”
此话一出,玉嬷嬷立刻垂下了头,恭送二人离开,心中警钟作响,白家小姐从前是不会这样严厉地苛责自己的。难不成,是人长大了脾性也变了?
白蘅牵着祁云瑾,穿过层层宫墙,越过亭台水榭,来到一处荒芜的宫殿。
入眼是一片荒芜之景,只有从断壁残垣处才能勉强判断出,这里曾经是一座雄伟华丽的宫殿,这里曾经莺歌燕舞,热闹非凡,这座宫殿里住着的,曾是整座皇宫最尊贵的女人。
可如今,这里只有衰败的宫墙,枯死的草木,不会有宫人经过这里,也不会有人记得这里。
“蘅姐姐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这里好可怕,我要回长春宫找母妃!”祁云瑾养尊处优,怎么会来过这样阴森凄凉的地方,一瞬间就吓哭了。
“跪下!”白蘅望着这一片荒芜,目光苍凉,语气里带着不容抗拒的冷然。
祁云瑾看了白蘅一眼,突然之间不哭也不闹了,乖乖地下跪,还朝这座废弃的宫苑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白蘅低下头看着突然变得出奇乖巧的他,有些诧异,“这里是未央宫,这里面住着的德容皇贵妃,才是你的母妃!”
“可德容皇贵妃已经殁了,瑾儿从小是随皇后娘娘在长春宫长大的。”
“萧后与你,并不是血脉相连,你不是她亲生的皇子,她不会真心待你。”白蘅蹲下身子,与祁云瑾平视,祁云瑾眼中的冷漠却让她心中一惊。
“瑾儿觉得,是蘅姐姐过分沉溺于过去的荣光之中了,”
只听他不带感情地接着说道:“我没有生母庇护,身边更无一个亲信。皇后娘娘怎么待我,我就得怎么受着。她希望我应该怎么长大,我就只能长成他希望的样子。”
“病弱,懦弱,无能,无知。”祁云瑾眼中起了一丝波澜,他紧紧地握着白蘅的手,神色决绝,全然没有八岁孩子该有的天真烂漫模样,“皇后娘娘的孩子才是太子,是父皇属意的继承大统之人,其他的皇子绝对不可以,有任何一处地方胜过他。”
“蘅姐姐,你可懂?”祁云瑾望着眼前的残破宫墙,泪水终于还是决堤,“我也常常想,如果自己的母妃还活着,我是不是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愿活着,可以尽情地纵马射箭,可以跟父皇谈谈自己心中对四书五经的理解,可以不要总是在人前做出这副懦弱无用的样子。”
“对不起,瑾儿,是我错了,是我误会你了!”白蘅心如刀割,将祁云瑾瘦弱的身体拥入自己怀里,她从来不知道,为了在这座可怕的囚笼里活下去,他小小年纪竟然受了这么多苦!
“没有关系的蘅姐姐,等瑾儿成年后封了亲王,有了自己的封地和官邸,就自由了。”祁云瑾用小小的手轻拍着白蘅的后背,学着大人的样子出言安慰。
孰不知,他每说一句,插在白蘅的心的那把刀就更深上一寸,让她痛苦难耐,“我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瑾儿知道,舅舅疏远我是为了保护我。我对其他人没有威胁,不会有人将我视为碍脚石的。”祁云瑾终于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咧着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纯净之气。
“玉嬷嬷,已经是皇后的人了对吗?”
祁云瑾点点头,玉嬷嬷更像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但凡他露出一点不符合他性格的举措,皇后立马就会叫自己过去问话。
白蘅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细心地替他拂去衣袍上的尘土,“你且安心等待,我会找几个妥帖的人送到你身边。”
几朵乌云从东边飘过来,笼罩了皎洁的圆月,顺道将星星也一同遮蔽了,明明是夏日,却夜风瑟瑟,吹得人心底一阵阵地泛着冷意。
“你记着,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牢牢地坐在我身旁。姐姐会保护你。”白蘅牵着祁云瑾的手,一步步地灯火鼎盛处走,今日的寿宴不会这么平稳地过去。
绚烂的烟花大朵大朵地绽放,代替皎月散发光亮,一长一短的影子落在青石砖上,一步一步,显得格外悠长而坚定。
两人离去的时间有些久,回来时玉嬷嬷已经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还将祁云瑾上上下下检查一遍,念叨道:“哟九殿下,这还是您第一次离开老奴的视线这么久,让老奴看看有没有哪里磕着,不然回去后和皇后娘娘没法交代啊!”
“玉嬷嬷不必借着皇后娘娘对九殿下的照拂之情,来打我的脸面。”白蘅莞尔一笑,最厌恶宫里这种有话不明着说的戏码。
玉嬷嬷脸色僵了僵,没再言语。祁云瑾倒是像没有察觉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似的,将一枚火红色的玉佩交给了白蘅。
“蘅姐姐,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祁云瑾依旧是低着头,露出一副害羞的模样,“用的是火纹玉,玉嬷嬷亲手做的,你可还喜欢?”
白蘅接过来玉佩,雕刻之人顺着火纹玉的纹路琢磨出一轮旭日东升的图样,祥云笼罩,底下缀着同色的流苏穗子。白蘅跟个不记仇的没事人似的,心大地夸奖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玉嬷嬷的手艺还是这么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