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朝的人性化管理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考虑到川陕之地道路难行就特意允许两地贡生就近在安抚制置司参加“类省试”。
按照绍兴四年定下的这个规矩,仗着自家亲爹使出卑劣手段又混到个解元名头的鱼寒完全不必千里迢迢地跑到临安府去参加礼部考试,可谁让这不知好歹的小衙内有别的打算呢?
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够在类省试的考场上杀出重围,更不愿意继续呆在祐川县内苦熬三年。
为了能够尽早获得糊弄大宋官家从而借兵北上的机会,鱼寒再次祭出了先贤那句“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的大道理,并且无比狂妄地宣称要与江南繁华之地的读书人一较高低,也让他们见识见识祐川小衙内的非凡能耐。
对于鱼寒的这个决定,西河州的大人物们基本上都表示了支持。
毕竟谁也不敢保证某块滚刀肉家的这小混蛋会不会又闹出什么动静而被再次革除功名,然后第三次跑来参加科考。
虽说帮他科场舞弊不算个事,但做多了也容易出纰漏不是?
况且这小混蛋也还是有那么点能耐的,万一他运气好真在礼部那边混到个名头呢?
那不就正好坐实了神童的名义,也捎带着给整个西河州的同僚们增添了点政绩?
“寒儿,可还在因为父之举而懊恼?”鱼程远没有对宝贝儿子的决定提出异议,却并非仅仅是因为心中的那股执念。没有离别的愁绪与殷切嘱托,只打算把握一切机会言传身教。
“孩儿不敢!”文武兼修整整折腾了五年,原本还打算小试身手,结果却因亲爹的参与而让解试变得毫无困难可言,要说鱼寒没有因此而感到憋屈也确实不太可能。
“是不敢,而非没有?”正所谓知子莫若父,鱼程远当然很清楚宝贝儿子对于此事的看法,但他并没有因为这种不知好歹的举动而生气。“为父此举只是想告诉你,圣人之言只能让你金榜题名却不能保你立足官场,为官之道往往在书本之外!”
“孩儿受教了!”早已深知父亲的良苦用心,却还是对于遭受的质疑有些难以释怀。
对鱼寒来说,解元什么的其实根本就不重要,他要的只是一个接近大宋决策层的机会而已。
“寒儿此去临安,关山阻隔,为父自是难以有所帮村!”解释点到为止即可,宝贝儿子什么时候能够想通则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没有继续原有的话题,鱼程远只是表示出了另一层担忧。“望寒儿谨记,少年老成固然是好,然无年少轻狂则无异于虚耗光阴!”
“孩儿受教了!”完全相同的回答,却是截然不同的心情,也直到这一刻鱼寒才彻底明白了父亲到底是想要教会自己什么。
呆在祐川五年,又是调教拥有超越时代见识的书童,又是派人跑到西夏吐蕃去瞎胡闹,在别人看来是挺能折腾的。
但只有鱼寒自己才清楚,在做出每一个决定之前他都会夜不能寐,认真权衡其中的利弊。
这种心态说好听点叫做小心谨慎,说不好听点就叫做优柔寡断。
难以彻底分清优劣的习惯在祐川还显得没什么,毕竟是躲在暗地里算计那些经过精挑细选出来不具有太大威胁的对手。
但到了江南繁华之地呢?
朝堂之上的那些老狐狸会规规矩矩地排好队,等着倒霉么?
没有资格去挑三拣四,而那些潜在的对手偏偏又拥有更大的能耐,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超自己。
若是继续保持那种心态试图做到万无一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算计越多最终也只能是自缚手脚而已。
鱼程远对此给出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真要到了避无可避的时候千万别瞻前顾后,只要能够及时发现对手身后的利益集团,避免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落进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里就可以掌握更多的主动权。
“被褥再给装两条,还有少爷平时吃饭的碗筷也都带上……”絮絮叨叨地指点着聘来的仆役为了长途跋涉而做好最后准备,双眼微红的鱼夫人不愿在这个时候显得太过忧伤,只能欲盖弥彰地对着自己丈夫埋怨道:“寒儿都快要出门远行了,你这当爹的怎地还要唠叨个不停?”
“娘亲……”为了实现梦想必须尽快南下,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才发觉心中有太多不舍,任何理由似乎都无法化解那种足以让自己感到黯然神伤的离愁。
“寒儿莫做此妇孺之状!先贤有云‘人生有四方之志,岂鹿豕也哉而常聚乎’,寒儿虽是年幼却已深谙至理,娘亲甚感欣慰!”强颜欢笑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更加平静一些,只因实在不愿让即将远行的儿子在心中存有太多顾虑,同样饱读诗书堪称才女的鱼夫人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只是出门远行比不得在家,春寒料峭之时更需注意身体,切记莫要受了风寒……”
“孩儿定当牢记娘亲嘱托,争取尽早去浑水摸鱼弄个状元名头,再活蹦乱跳地带回来让娘亲也瞅瞅!”一切的关爱都已经深埋在了心底,同样不愿让双亲因为离别而显得郁郁寡欢,鱼寒只是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化解这种愁绪。
“你这混小子,说甚呢?朝廷科举岂是儿戏?还浑水摸鱼呢,就你这能耐……”胡闹似乎还真起到了些许作用,顾及此时不能说出不吉之言,鱼夫人赶紧转向上官倩妤道:“倩妤,这一路上你可要替为娘的好好管教这个混小子!千万别什么事都依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