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之境提升的过程便是一个反复而枯燥的过程,但只要刻苦,境界终究会慢慢增长。可一旦达到叶之境巅峰,亦即九叶巅峰境界,便很难再有提升,在叶依然的品武录里提及,若无法突破神识上对自身的禁锢,将再难寸进,亦即,若无法窥见机缘,则境界会停止不前。
云沧玄早已经到达了叶之境巅峰,但始终无法突破神识的禁锢,因为这是因人而异的。佛宗方正大师,道教的张天师,都是贤者,大智大仁之人,他们虽然步入境界较晚,但整体观来,却显得极其匀速。反观云沧玄,十几岁少年身于剑凌峰上一战成名时,便如同冰执那般步入八叶境界,两年后步入九叶境界,再两年时间步入九叶巅峰境界,可之后十几年时间,再未进半步。宁无邪却已经在几年前便入了极意。
云沧玄始终很洒脱,他没有因为这些有过半分焦虑,世人将他与宁无邪比较,他与宁无邪同样也在比较,但二人却无半点胜负心。
二人只是想变强,同时期待着不因为变得太强而孤独于江湖。
云沧玄寻觅机缘很久,他坚信自己便是隐名江湖隐者,可始终,他无法在隐者之道上窥见大道,走得更远。
这一刻,他处于风雪之中,他的意识仿佛来到万里之外,仿佛穿越寒冬来到了春天。他能感受到刺骨的寒冷就在意识里如刀一样刮着他的身体,也能感觉到某种春意盎然生机勃勃的景象在他神识里。
他盛名起于江湖之中,常年游走于江湖之外。他的确不是一个胜负心很重的人,他对一切看得也很淡,为人随和平易近人,与宁无邪的枭雄形象截然不同,云沧玄更像是一个隐匿于山水之间的歌者。他作为一派之掌门的真正原因,便只在于他实在是太强大。但如何做好一个掌门他始终不知,也未曾努力过,好在文宿作为二把手,总是能很好的替云沧玄分担。
这是云沧玄的生活姿态,他一直以为自己便最适合这样的。可此刻,雪魔地带这种恶劣环境里,他感受到了生死之间的大恐怖,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比人类强大的生物,原来神魔真的存在,虽然他们并不具备神话里那般改天换地的能力以及统御人类的智慧,但他们的确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破坏力。
他很害怕,这样的害怕让他开始正视自己的选择。
宁无邪能率先步入极意,并非宁无邪的天资比自己高,而是宁无邪的选择。他做了最适合他的选择,所以他得到了答案。他追求霸者之道,正视了自己的执念,对于天下最强的渴望,对于江湖霸主的贪婪他从不避讳。宁无邪始终是一个说到做到的实干者。
而自己呢?隐者之道是否真的是自己渴望的?做一个寄情山水的雅客?但这么多年为何始终放不下变强的执念?
他明白一点,自己其实很怕死。
云沧玄感受到了枯荣,上一刻的春意盎然,变成了下一眼的万木萧瑟。
上一刻的山水相逢变成了下一眼的山崩水竭。沧海桑田的变换仿佛只在眨眼间。这个时候,他看到了一面镜子。
曾经有人说江湖的最深处便是一面镜子,隔得远时,便是大千世界,隔得近时,便只剩下自己一人。
镜子里那张脸便是云沧玄,却布满了皱纹,皮肤如黄昏沙漠的沙子一般。
岁月,才不会饶过这个世间任何一个人,任你是隐者还是霸者,任你是仁者还是侠者。
春生变为东灭,山河变为残骸,盛年变为腐朽,于历史长河里,不过都是一瞬。出世与入世,所谓分别也只在那一瞬里。
云沧玄笑了起来。
他追寻隐者之道,用的却是世间最锋利的剑。
他游迹山水之间,心迹却从来只在山水之外。
他力图避开江湖,却在江湖留下了盛世侠名。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想要,于生死之间,他才感悟到了那种不甘心。云沧玄追求隐者之道,只是以为隐者之道能给自己带来强大。但正如武林大会宁无邪这个旁观者所言,隐之一字,便是最大的囚笼,天下最锋利的剑,却要藏在剑鞘之中,锋芒遮掩之下,如何斩断桎梏?
对战雪魔之前,宁无邪曾说,也许隐者之道不适合自己。此刻他不禁感慨,宁无邪是对的,自己反而错了。
因为自己是个俗人。俗人,便该为柴米油盐而烦恼,便该为吃到了美食而欣喜,也为这个江湖纷争而苦闷,为天下太平而心焦。隐者乃世外之人,但若心思始终在这俗世之中,终究不是真正的隐者。
唯有哪一天,自己真正的放弃了变强的执念,才是窥见隐之一字的时候。
所以,哪条道路才是自己真正的道路?
云沧玄这么想的时候,便忽然间睁开了眼睛,他身上所有的气息都变得锋利起来。
雪魔地带的风雪忽然变得细小起来,天地间充满了斩切意。宁无邪此刻身受重伤,云沧玄只感觉过了一瞬,但对于宁无邪来说,独自面对雪魔其实是承受了相当大的压力。他险些死在雪魔手中。
可这一刻,他发出了最为快意的笑声。
云沧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说道:“原来你一直比我还看得清楚。”
宁无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