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陈从道相坐,桌面楸木棋盘上摆着一道残局,这位来自龙虎山的年轻天师家学渊源,沉浸棋道已久,自然而然目光被吸引过去,可惜了刚看出这棋局似乎有些不凡,就被陈从道拂袖打乱。
张静轩脸色微微不悦。
好在记得眼前这位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师叔,不好直接发作,只是冷着脸问道,“看来师叔也懂棋道?”
陈从道一捏长须,笑意复杂点头。
张静轩五指探入棋罐之中,反复勾起罐中云子。陈从道只是默不作声将棋盘上棋子拾到两个棋罐中,朝着一角先扔了颗黑棋。
张静轩突然手一抖,一把棋子落在地上,满地噼啪作响。
张静轩连解释都带了几分不屑道,“失手。”
接着挪来双脚,朝着桌下张望了一眼,却并未去捡。
陈从道微微一笑,他如何看不出来这位便宜师侄方才的失手是故意?罐中白子应该是一百八十颗,被这小子生生洒了一半,这要是心态不够好的老人,被个后生晚辈如此刻意折辱,怕是得气出个好歹来,不过他陈从道嘛,倒是不怕这个,就连李月白那小兔崽子来了他这栖霞山,他还不是睡得着吃得香?
几个路上被张静轩招徕的江湖人站在屋外,原本以为只会耽搁一柱香左右,没想到一连站了几个时辰,屋内却没半分动静,这些人倒不至于担忧那位公子的安危,可这大冬天的站在外面,也冷啊,好在还有个小道童,也守在门外,这些江湖人故意吓唬这小道童,凶神恶煞问道,“里头做啥呢?”
小道童脸上无半点惧色道,“下棋呢。”
再问,小道童却只管摇头了。
这几个江湖人互相推诿,想要叫别人进去问一问,不过这几日相处,他们谁不这位看起来俊逸非凡的主子实际性格乖戾?谁肯做这讨人嫌的出头鸟?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一直站到了晌午,这帮人已经肚子饿的敲鼓了,江湖人不在乎脑袋悬在裤腰带上,但还就在意吃喝拉撒,哪有给人卖命却还要饿着肚子的?最可气的是小道童不知道从哪里端来了食盒,送进去了一趟,又给自己留了一份,打开,还冒着热气,虽然不是让人眼馋的大鱼大肉,但小道童一个人吃的很香,让一旁只能干看着的几个江湖人觉得自己更饿了。
“小娃娃,还有吃的没?”
小道童舔了舔筷子上的油花,正想李月白来到山上伙食好了不少,听到这一声问,点头道有啊。
众人看着小道童跑远,不一会儿一个人费劲儿拎来了更大的食盒,还未走到面前,这些人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蜂拥而上抢过食盒,没小道童那么讲究,直接用手就去抓里面的吃的,一顿胡吃海塞,这才将肚皮填了个七八分饱。
头顶太阳从正中缓缓下移,直到贴近山脚,山中响起晚钟,山间暮色一片苍凉,这些站在屋外冻了一整天的江湖人心中就更加苍凉了。
已经有人在胡思乱想,莫非这栖霞山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道也不是什么正经货色?在这不起眼的房间里也学金屋藏娇藏了几个绝色道姑?否则拿什么让那位不怀好意来的道家小天师钻进屋里就再不冒头?
正想着,屋内骤然哐当一声响,这几人对视一眼,冲进屋内,屋内一方案几倒在地上,张静轩死死盯着棋盘,不知是如何波诡云谲的棋局,让这位向来云淡风轻的龙虎山小天师出了一头冷汗,而身侧摆着的食盒里食物一口未动。
只有龙虎山上与张静轩真正亲近的几人,才晓得这位道家小天师从小到大如何刻苦,除了头悬梁锥刺股,这位小天师年方十岁就创造了一个妙法,名字叫冰火两重天,火是口含辣椒,冰则指的的是将自己全身浸入冷水之中,以保持清醒,否则哪里来的十几岁就将龙虎山的无数道书倒背如流,一手棋术得到王朝数个棋道大家的由衷赞叹?如何能在弱冠之年就被誉为未来天下道门的抗鼎人物?
看着眼前又是被这不起眼的老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棋局,张静轩脸色苍白,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
“再来一局,这一次,你再让我……一十二颗子。”
冲进屋内的几个江湖人刚好听见这一句,有个汉子没能忍住嗤笑了一声,心道这位龙虎山小天师原来也是名不副实,听听,还有下棋求着别人给自己让子的?这一让还是十二颗,莫非这下了一天是从两颗四颗八颗一路让过来的?
正这么想,突然一张模样俊秀非凡却阴沉的脸在自己面前放大,喉咙骤然一紧,想要说话却说不出来了,再接着眼前也沉入黑暗。
甩手的将这被自己掐碎喉咙的汉子扔在地上,张静轩仿佛做了一件杀鸡一般的小事,继续盘腿坐在蒲团上,望着棋局沉思。
而其余的几个江湖人全都噤若寒蝉,却无人敢为这汉子出头,不说张静轩让人想想就要心中发寒的身份,方才显露的身手也让人大吃一惊。
陈从道叹息一声道,“不下了,老道好好的太清宫,杀气太重。”
张静轩扭头看向站在门口战战兢兢的这些人,再看向陈从道,神色阴沉不定。
陈从道揉了揉坐了一整天有些酸疼的腿,从铺着蒲团的椅子上起来,拢了一拢袖子,如果李月白在这里,定能看出此时的老道与往日十分不同,老道面无表情,却自有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布局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