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身形挺拔,双脚落地犹如生根。
手中停于白发老人面庞寸余处的一杆长枪,被他右手横扫斜挑,指向天空一轮灼目金乌。
枪身力道,携卷地上白发老人周身破碎衣料翻飞,满地落【红】倏然飞入一旁湍急溪流,随波逐流渐行渐远。
被珍藏十数年之久的一身红衣,销毁不过瞬息。
“原是想穿这身衣服去见你的,现在看来怕是不能如愿喽。”身上仅穿单衣亵裤的春花,捏着一片血色衣角,低声轻叹一声。
院中众人仅见他口型微动,却未闻其声。
“总杀些死人,虽极其无趣,却也十分有用。”春花略显公鸭嗓的苍老声音幽幽响起,口中之言虽有些唬人,但他一双枯槁手掌撑地坐起的动作却尤为吃力,两相对比竟显得十分滑稽。
西玄闻言,鲜明眉眼中噙着笑,手中长枪却已被他点入脚下泥土之中,“你这老儿,一口一个死人,连我家姐姐也仅被你称为半个活人,那敢问这世间可还有活人?”
“可还有活人?”春花缓缓睁开双眸,迎上头顶上年一张俊美无双的刚毅面容,似是陷入回忆之中,只见他面上含笑,异色双眸却尤显酸涩,“若无差池,应还有半个。”
“哦?”少年身上锦袍映衬天边日光,粲然生辉,口中言语带着戏谑,“既然你能看透这阴阳两界,可知自己究竟是活人,还是死人?”
白发春花吃力抬手,将紧攥于手心的一片衣角缓缓放入紧贴心脏处的单衣内,末了还不忘轻拍几下,眸中酸涩随这一动作淡了些许。
于他而言,生死不过转瞬,皆是黄粱一梦罢了。
“在你来之前,我是将死之人,在她离开之后,我便是将活之人。”春花面上沟壑随他说话起伏,渐渐舒展,眨眼之间复又拧成一团。
“你这老头儿,乱七八糟的说些什么,将小爷我都给绕糊涂了。”少年面上神情有些不耐烦,“比起这些有的没的,小爷我还是更想见见你身上功夫。”
毕竟,依照木易的武功修为,在这天下间,能随意将其诛杀且并未受伤、也不曾逃跑的人,放眼整个江湖,亦是屈指可数。
更何况,木易不仅是将军西府当家家主西随安未来的义子,更是无翎山山主,鹤见的徒弟。
两重身份,无论哪一个,在江湖与朝堂上,皆能掀起轩然大波。
“老头儿,先前小爷是见你年老体弱不忍下手,现在,小爷可不再让你了。”少年看向地上老人,面上多了一丝玩味笑意,他手中长枪拔地而起,被舞得猎猎作响,枪头红缨翻转如飞,煞是好看。
只见,长枪劈下,似裹挟开山洪力。
但当枪身与地上老人相距半丈之时,便已被一股内力无形削弱。
故而,此次西玄并未收力,而是借势将长枪下压,与那一团无形气机相抗。
地上,老人周身气机如身旁溪流一般,绵长不绝,他手臂轻抬,原本笨拙手臂已胜似游蛇,缠住眼前直面刺来且速度极快的银亮枪尖。
西玄手中长枪一抖,手中内力已行至枪尖,击向欲要顺势前行的一双缠丝手。
不想对方竟好似看出他的心思一般,未待内力传至枪尖,便已被他死死按碎,而后,老人借长枪后撤力道直身站起。
春花甩开手中枪尖,致使握枪之人也随之连连退后数步,直到他手中长枪入地寸余才抵挡后退冲力。
但西玄愈战越勇,招式一如手中长枪一般,刚猛果决,处处尽显少年意气风发。
少年再次大步上前,对方依旧徒手握枪。
只见他右腿微曲,一股力道从脚尖传至腰腹,最后汇聚于手中长枪,枪身一挑,原本紧握枪尖的白发春花,也随之被甩出数十丈,踉跄落于一根苍翠青竹上。
“将军当心!”
西玄身后亲卫猛然上前,手中长刀劈下一根从左侧偷袭自家小将军的一根青竹,但他握刀手臂却已被划破皮肉。
霎时,田舍院落周遭青竹四起,以院中一堆人马视作箭靶红心,呼啸而来,声势震天。
“保护将……军!”身形高大的亲卫话未说完,一根拇指粗细的青竹,便从他后脑斜刺透穿脖颈,最终钉入地面泥土之中,鲜血连同黄白之物沿青竹缓流而下。
那面容刚毅的亲卫男子,拼尽最后一丝气息,终将口中最后一个“军”字道出。致死双目也未曾离开过自家将军半分。
“邹威!”少年高喊一声。
院内余下诸人尚未从方才狠辣杀招中缓过神来,常年演练不曾懈怠的身体却已在毫不迟疑间,将溪旁少年围于中央。
但院落四周,却已无动静,空余数十根青竹斜插入地,和三位丧命的年轻儿郎。
“老儿是想调虎离山?”熟谙兵法的西玄,见那分明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却偏偏一招作罢的白发老人,显然是另有所图,他面上笑意带着阴冷肃杀,“难不成这房中还有暗道、密室?”
“你难道不想知道,那黄口小儿葬于何处?”苍翠青竹间,不甚悦耳的苍老声音不答反问。
梢头春花言罢,飞身而去,全不像先前那般孱弱无力,更似全不在意西玄口中所说暗道、密室。
“留一队人马再次搜寻。”西玄飞身而起,紧随其后,入了山林青竹翠影之中,“小爷倒要看看你这老儿有何花招。”
前面白发春花不知是失去八成功力,行动着实不从心,还是有心等待身后执枪少年,只见他行行止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