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染淡然而立,两侧下意识让开一步,将她周围空了一块,她始终神色淡淡的,微微垂着眸子等着出题。
有片刻沉默,皇后瞄了一眼玉兮捷,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出声:“本宫先来问一个吧,‘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此话何意,又出自何处?”
问话不难,但《尚书》这么多篇,还要问出自何处,万一平日稍有疏忽对待,就真答不上来了。
玉烟染道:“此话是用于周武王之太保劝诫其勿沉湎于戏犬之乐,大意是:一个君主,若以亵渎君子为乐,则会失了君子对他的信仰;若以侮辱小人为乐,则会失了小人对他的依赖;若以纵享爱物为乐,则会失了身为君主的心志,此话出自《尚书旅獒》一篇。”
皇后点点头,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嗯,公主学得透彻,更当以此为戒。”
以此为戒?她又不是君主,也不是当皇帝的料子,让她戒什么?玉烟染腹议:皇嫂应该把这话送给你儿子吧?
接着,柔佳长公主微微一笑,给出了第二题:“九皇妹,背一下《诗经。”
这个好说,“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而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
玉烟染清越的声音在大殿上徐徐盘旋,清晰婉转的抑扬顿挫好像唱歌一般,娓娓动听。
“……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柔佳问:“九皇妹背得相当熟练,既然如此,本宫想请问九皇妹背过《载驰》后可有何感想?”
玉烟染眨眨眼:“诗作和缓,节奏渐慢,”使人......昏昏欲睡?哦不,她用很认真的口吻道:“是首好诗。”
柔佳嘴角不自然地抽了抽,只得追问:“《载驰》乃许穆夫人所做,意在吊唁母国危在旦夕,申斥其夫不解她之处境。然,女子出嫁从夫乃天经地义,女子出嫁其身所有皆属夫家之物,若出嫁女一味念及母家,忧母家之忧,可对?”
玉烟染茫然地摇摇头,不知她说这些何意。
柔佳勾起一抹笑意,又道:“打个比方,若纯太后离开西罗嫁于父皇,按理,她所有荣宠、一切所得都为父皇所赐,周身之物也为我靖国之物,而一国之物莫不为天子所有。故假使若纯太后因母家而怀有私心,如许穆夫人一般与许穆公离心,公主以为这样可对?”
气氛一下冷凝下来,玉烟染挑挑眉毛。
她算是听懂了,柔佳说这么多竟只是想要论证一句话:你母后的龙虎军军符应该由靖国皇帝掌握,而不该在你这个有母国血统的公主手上。
因为她母后当年打完仗就直接跟着靖武帝回了靖国,没有所谓的嫁妆,唯一带来东西就是一支骁勇善战的军队,柔佳长公主这样说,明摆着就是暗示这支军队的归属问题。
竟然堂而皇之地打龙虎军的主意?后宫不得干政,柔佳自作主张提起军符这种敏感问题,虽然看起来是向着玉兮捷,但这种行为真的是十分失礼且不光彩。
玉烟染面色古怪地看了玉兮捷一眼,只怕柔佳好心办坏事了。
玉兮捷向来高傲,他不会接受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帮忙。
为了缓和气氛,玉烟染轻轻微笑,道:“五皇姐说笑了,父皇与我母后并未因什么离过心,显然他们与许穆公和夫人的情况不同。况且,许穆夫人虽然对许穆公的劝阻有埋怨之意,但并未逼迫其与自己共同对抗狄人,而是自己想主意挽救,故柔缈以为,许穆夫人至情至性,无可厚非。”
柔佳还欲与她抗辩,玉兮捷却道:“这题已辩了许久,说下一个吧。”他冷冷打断,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玉兮捷,此时已经生了怒意。
柔佳见状,只得收了话头。
她还以为玉兮捷想起龙虎军的军符握在玉烟染手里这个事实,让他觉得面上无光,才不愿再提此事,于是心中隐隐得意。
她看不惯玉烟染许久了,只要能给她添堵,她一向乐意得很。
其他女官见情况不对,不敢贸然开口,最后还是贤妃笑盈盈地问了个很平常的问题。
玉烟染不禁感激她,这位贤妃娘娘的心肠真是不错,轻易不叫人难堪,难怪能教出二皇子那样风度翩然的孩子。
一轮问完,最后在这一部分上,文琇得了甲上,柔芙和玉烟染得了甲中,柔霞和文筝得了乙上,文英得了乙中。
接下来是宗室图谱,这个大家从小就学,所以评级都差不多。
外族语言这一部分向来有个很有趣的现象:皇子们个个出色,连最平庸的玉容汀都能得个甲末,而公主们则都学得一知半解,只有文琇依然能得到甲级以上。
这主要是因为,公主们都担心政局需要,被要求和亲,而和亲公主总不能挑个语言不通的。
一旦和亲,谁知道会去什么穷乡僻壤,黄沙漫天的地方。
一般来说,没人想离开锦绣祥乐的元京,所以大家都很默契地只学两句应付一下。
而考核中最有看头的,就是琴棋书画几项,尤其是公主们的展示,向来赏心悦目。
柔芙自有一番心思,在这些方面,自己纵使比不过文琇,但想要比得过离宫一年的玉烟染还是有把握的。
只要赢得了柔缈就好,一定要赢过柔缈!柔芙恨恨地想。
其实,比起柔芙,文琇对玉烟染的敌意更大。
两人同为嫡公主,年纪也相仿,从前就经常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