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悄悄在案底打开,见绣着“青青子衿”四字,落款是思一。
他茫然抬头去看对席。
对席昌平君身后,雍城公主身旁,思一把红红的脸儿埋在妹妹慎初的肩头。
扶苏与思一同岁,女孩子比男孩子懂事得早,便大着胆子先挑破这根情丝。
然而,这对扶苏而言还很费解,比今日学的“信人则制于人”还难懂。
庆都把木桃给他:“呐,思一姐姐送你的。”
扶苏忐忑接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应当有所回赠才对。
他扫了一眼桌案,觉得最合女孩子胃口的大概是山楂。
于是乎,他就用那帕子包了一把山楂托庆都妹妹送回去。
庆都皱眉不肯,阴嫚也急得不行,她们姊妹跟夫人们听歌学诗,邪门歪道比扶苏懂得多。
阴嫚扯着扶苏衣袖小声念叨:“‘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哦!”扶苏恍然大悟:“多谢妹妹!”
他其实没悟,按嫡母的辈分,他该叫思一为表妹,可是按父亲的辈分,得尊称堂姑。
他就解下腰间琼玉权当孝敬堂姑。
庆都松口气,给阴嫚使个眼色,阴嫚便拿了玉去给雍城公主敬酒。
雍城爱她可怜的小模样,便拉住她坐下,琼琚就安全地递到思一手上。
四个小姑娘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她们哪知道各自爹妈都是人精。
就连沉迷吃肉唾沫星子飞溅的秦王都看到儿子嘴里吃着一个瓜,案上还有一个瓜。
这不是件坏事,也可能并不是件好事,所以,最好先不点破。
但是……雍城姑妈似乎不这么想。
她逮着阴嫚不撒手,又把她家老二也拉过去说话。
昌平君家长子名忌,次子名忍,三子名恕。
忍儿很机灵逗得阴嫚咯咯直笑,小脸儿笑得红彤彤的。
老二这般口若悬河难免不让人联想到他少言寡语的长兄——忌。
两家人,所有孩子都在,独独少了一个。
最先现这一点的是王后。
“大哥!忌儿呢?我都两年没见着他了!”
昌平君尴尬地笑:“我也不知道,他从来不跟家里来书。”
王后转过头,胳膊肘顶了一下秦王,问:“忌儿呢?”
对于此时此刻的秦王来说,肉的吸引力远大于媳妇的唠叨。
王后眉毛一竖,嘴唇一撅起,上手从他嘴里连骨带肉一块夺了去。
秦王嘿了一声,伸爪子另去皿里捞,王后挨个把他面前的肉全都端开。
秦王舔舔手指头,眼巴巴一副惨样:“什么意思?”
“我问忌儿呢?”
“我哪知道?”
“你是秦王,你怎会不知道?”
“我是秦王,我就什么都知道啊?”
……
两个人的对话相当没有水准,与市井夫妻吵架没有任何区别。
妻子无理取闹胡搅蛮缠,丈夫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想老实交代。
不一会儿,吵架的内容已经变成了这样——
“嘿!管天管地还想管我?你是王后,王之后!王的背后!懂不懂?!”
“哟!你的事我什么时候问过?就问你点家事都不行啊?!”
到此秦王基本上绕糊涂了,怒而答曰:“王的家事就是国事!”
“那我是什么?”
“秦国王后!国后!”
“谁稀罕?!”
王后大吼一声,抬手掀翻桌案,吓得胡亥哇地哭了出来。
空气瞬间凝固,众人错愕不已,倒是胡姬从容起身,踱过来抱起胡亥。
抱起胡亥后,她并没有立即退下,而是停在王后身侧假装哄着大哭的儿子。
她用儿子做掩护,斜眼去看秦王和王后。
秦王青筋暴起勃然大怒,王后横眉怒对无惧无畏,仿佛下一刻就有破天雷霆。
昌平君捏一把汗,王后也太过任性,大庭广众这么闹真是不想要命了!
诸公子公主也都惊呆了,父亲的威严今夜基本扫地,父王很凶,可是母后更凶。
胡姬却乐得看这一幕,胡亥已经不哭了,她仍然没有退下的意思。倒是王后,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后位,招呼采薇:“收拾东西,走走走!咱回家去!”
采薇呆呆地看着王后,又转脸无辜地望向秦王。
秦王火冒三丈,正要脱口而出一个“滚”字,不料被媳妇抢了先,指着鼻子埋汰那种。
“凭什么嫁了你就要当秦国国后?谁爱当谁当!你就跟你的秦国过吧!哼!”
这一声哼简直妙极了,拈酸吃醋的小情态全都出来了。
秦王蓄了满肚子的火一下子就给浇灭了,眼见她甩着大袖子风风火火要走,那感觉就像是三十万金正在离他而去,心口非常痛。
三十万金,只是秦王娶后的聘金,她跑了就相当于三十万金打水漂,三十万金啊!
老贵了!换成武备能武装多少雄师啊!
宫里的女人,谁有这么贵?!贵得秦王从来舍不得戳一根指头!
他大踏步跳过桌案下来拉住,两个人扯扯攘攘公然上演古今中外最俗套的桥段。
“放开!”
……
“放开!”
……
按经验来说,这么嚷下去应该是一把抱住然后来一段真情告白。
傻子都能看出来,王后这次真的吃醋了,说明她是真的动情了。
她向来不屑与女人争宠,只因没沦落到那种境地。
凤凰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