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风华慢慢睁开眼睛。
入眼是一顶雨过天青色软烟罗的帐子,她身上盖着百蝶穿花的贡缎被子,洛风华微微偏了一下头,脖子上传来影青瓷枕冰凉如玉的质感,明明在上面睡了一夜也捂不热似的,又或许是因为早上落了雨沾了凉气。
几回魂梦,不与君同。
她终于看完了自己上辈子的始终。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是她看见了自己上辈子的始终,还是上辈子的她重生到了如今十五岁的身体上?
洛风华坐起身,被子滑到她的腰部,露出穿着白色丝质里衣的稚嫩身体,从领口露出的肌肤在里衣边缘的粉芙蓉的映衬下更显得细白,黑色的长发软软地流过腰际淌在床上,流到了看不见的黑暗中去。
修长的手挽起玉钩一弯勾起帐子,帐子的檐角挂了一串九个打造精致的合欢花银铃,随着洛风华的动作相互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音。
她纤细的足伸进鞋子里,鞋顶明珠手指大小,光晕柔和,鞋面金线明亮也压不得肤光致致。
她走过窗口,窗户下摆了一张几案和一把小小的椅子,简牍打开尚未合起,旁边放着笔墨。
她知道简牍是古物,笔墨是珍物,许多天前打开的,估计现在已经落了灰。
她走过黄花梨木的书桌,书桌上大红官窑瓷瓶里插了一支梨花,梨花枝子上白色的梨花将要开尽,在桌子上落了一层雪白的花瓣。
她知道那梨花是几天前自己亲手折下供瓶的,是今年的第一支。
她走过书架,那里满满当当地垒着书,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女戒》。
她知道《女戒》的皮子下是《西厢》的里子。
她熟悉的气息充满了这个房间,前世今生。
可是又这般陌生,陌生到她睁了一双眼睛也想拒绝它们的存在,陌生到她了解这一切也只有冰冷的漠然,岁月残酷如刀,曾经的事物能唤起的绝对不是温情。
直到她走到岁岁如意镂花紫檀木的梳妆台前。
镜子映出一张年轻娇美的容颜,在阳光下白到几乎透明的肌肤,鲜亮而红嫩的唇泛着比桃花瓣儿更加诱人的色泽,纤秾合度的身段窈窕动人。
这是一个十五岁少女的身子。
洛风华看着菱花八宝镜中少女的眼睛,想,无论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的灵魂,她的心,她毕竟还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女人。
十一年历历可数,历历在目。
冷漠,冰凉,麻木。
一双黑到了极致的眼睛也冷到了极致,到了腿弯处的长发湿冷冷地贴着身子,拔高瘦削了身形,宛然是阳光下行走的鬼魂,再娇艳都是黑白画里褪色的遗迹。
梦里的场景再次在眼前回放。
一箭破空,直钉眉心。
上官继最终至死不信自己能在死卫的保护下被杀就直接被箭悬挂着钉死了,身体悬空,当真没有葬身之地。
可惜还是太便宜他了。
“若有来生,我洛风华必定看你富贵荣华,让你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脑海中突兀地响起这句话。
一句,在梦中没有被她注意的话。
洛风华心思一动,抓住了这句话咀嚼着,起初只是简单地想想,后来越想越有心旌摇晃,魂不守舍之感,一下子坐在了梳妆台前。
窗外的阳光透过梅花木窗棂照了进来,渐渐移到铜镜上,在洛风华的眼睛里反射出光芒。
洛风华被这样的光芒一照,刺激得眼睛微微一闭躲闪,就在闭眼的一瞬,一闪光的思维从她的脑中而过,却又恰好被抓住,让她瞬间得了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清爽!
对!就是这样,毕竟这一世才刚刚开始,她要先把前世的债讨回来!
其他的,重要吗?
不,不管重不重要,这才是首要的不是?
蝶梦庄周!庄周梦蝶!当无论是蝶还是庄周都很想一个人生不如死的时候,前路已然明了!
这样猛然地一想通,似乎就有着一股热辣辣的暖流流遍全身,打通了从重生以来半个月所有的结,她整个人都开始激动起来,那颗从重生以来就一直跳得缓慢而慵懒的心脏忽然就快了,快得令她几乎窒息,几乎令人窒息中夹杂着的是抓住揉搓了心尖的极致快感。
洛风华沉浸在照进房间的阳光中,封印在空中的心骤然落地,难以预计的豁然开朗的舒畅,她半低垂着睫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全身的每一寸毛孔因此都舒张了开来。
她阳光下的眼珠,黑而深,是阳光照不进去的阴霾黑暗,却在一寸一寸光影间褪掉了所有的冷漠,一寸一寸地光华流转,不可正视。
如一只蝴蝶破茧重生,打破坚硬的茧壳,露出五彩斑斓的美人皮骨和毒辣心肠,于妖丽处腐蚀人心,勾魂夺魄。
镜中的美人忽然眉眼一点点地弯起,一点浅浅的媚意就如水自眼角蔓延到了唇,明明还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而妖娆已然入骨,她站起身的那一瞬,身姿一转,衣衫骤紧,腰部一段勾画若隐若现,过电般的感觉瞬间酥得人心头发麻。
从背部的线条流畅,到腰间的盈盈一束,再到宽大衣服下的修长双腿,美则美矣,不惟因此。
而艳不在形,在态;媚不在象,在意。
洛风华挑起眼角一笑,舒缓柔和,浅媚fēng_liú。
她用了十一年,让自己从及笄少女变成心狠手辣的谋士,又在一次死亡重生中,经历了半个月的领悟,让自己从有形无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