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
烈夏似火的骄阳灼烧着这片聚散离析的大地,旧历六月,是个难熬的日子。
东郊的一座半山上,坐落着一幢雅致的别墅,屋檐四周镶嵌着红色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耀眼的光,与周遭的绿树成荫交相辉映。
别墅二楼的一间卧室靠着日出的方向,山中的太阳升起时,金色的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户洒向屋内的木制地板上,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房间里最突兀的莫过于最接近阳光的那张大床,床上的人静的出奇,了无生气一样。
浅浅的呼吸吹动着空气里的细小尘埃,在光束下不规则的翻滚。
那好像,是他与这世间唯一的交谈方式。
门口佣人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
“他怎么样?”
被问的佣人垂下头,摇了摇。
“我去看看。”说话的人作势往进走,一旁的人恭顺的替她推开房门。
进屋之后又不自觉的放轻了脚步,似乎忘了床上的人已经这样躺了一个月,根本不怕被吵醒。
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歪着头有些气恼道:“你若是再这样对我不理不睬,我便趁着你还没死,活吃了算了。”
说着又走到窗边,打开窗户通风,嘴里怨道:“早知道捡回来是个半死的,当初就该成全了你们。”
“我清醒时,倒不知道柳小姐竟还会背后说人坏话。”
正在开窗的柳落菘闻言甩开手中的窗帘,不满道:“你整个心思都在那门板似的陆其华身上,顾得上瞧我……”
话还未说完,她猛地转过身,脸上的欣喜都来不及掩饰:“喂,你醒了!”
“不然呢?你难不成在跟鬼说话。”
床上的人脸色还带着病态的苍白,他似乎才回过神来,眉眼瞬间有些焦灼的问:“我夫人呢?她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你夫人?”柳落菘立马收起脸上的笑意,半眯着眼睛,说道:“怎么?我柳落菘还欠你们了不成,救了你不说,连不相干的人也活该我救是不是?”
床上的人便是顾靖安,自一品香饭店遇袭,至此言无音讯的黔军总司令。
顾靖安试着动了动,说:“你误会了,我只是担心其华,你若是不知道,权当我没问也就是了。她是我的妻子,的确不便劳烦旁人。”
说着揭开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柳落菘却靠在窗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顾靖安的脚刚落地,还未使力,整个人便趔趄倒在了地上。
他惊恐的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右腿,包着厚厚的纱布,笨重的使不上一丝力气。
“你的右腿,好不了了。那天我到的时候,你的腿被压着,没被截掉已经是万幸了。医生说,恢复好的话,拄根拐杖也能正常行走,没什么影响的。”
柳落菘拍了拍手,外边立马有人进来,将顾靖安扶起来,小心的挪到床上。
顾靖安不可置信的一直盯着自己的右腿,他是个军人,废了一条腿,那他还能做什么?
他的数十万战士,他生死未卜的妻子,还有那成就了他半生荣辱的战场,通通废了,就像这只腿一样。
过了很久,顾靖安的眼睛闪了一下,开口问:“其华,还活着么?”
他此刻倒希望她死了,这样自己就可以去陪她。免得她活着看见自己这副德行。
柳落菘犹豫了许久,说:“我去的时候,没看到尸体。”
这么模棱两可的一句话,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让顾靖安的脸上爬山了一丝亮光,可随即,那些光又破碎在了他的眼睛里,隐隐的透出了一股绝望。
他既希望她活着,又希望,她死了。
她曾经搂着他,缱绻深情的说自己是她的英雄。
那如今,他还怎么做回她的英雄。
“这是哪里?”
“南京。这是我的玫瑰别墅,很安全。”
顾靖安抬起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救了我,来日定重谢,我还要去找其华,便不打扰了。”
他咬咬牙,坚持着要下床。
柳落菘上前一步,气恼道:“顾靖安,这里是南京,你要去找她,去哪儿?上海么?你还不至于这么笨吧,北平政府早就想除掉你好在黔军安插自己的人,这次不过是借你舅舅的手让你们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利罢了。若是让他们知道你还没死,你以为,他们会让你安然的进出上海,或着回去贵州么?”
“这与你无关。”
顾靖安语气平淡道,柳落菘说的这些他何尝不知,可是与其这样不见天日的偷生,他宁可痛痛快快的死掉。
柳落菘点点头,冷笑了一声:“是,的确与我无关。不过你最好考虑清楚,你在这躺了整整一个月。还有你现在寸步难行的样子,找到了陆其华又能怎么样,不过是早早的让她陪你去堵那些人的枪口罢了。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房门又一次合上,顾靖安抓着头发,颓然的望着窗外延绵苍翠的重山……
与此同时的苏州一落院子里,姚晟满目疲倦的守在一方病榻前。
“怎么样,大夫?”
那老郎中取下挂在鼻梁上的眼镜,语重心长的说:“贵妇人后脑上的伤很严重,伤口虽愈合了,可里头怕是有积血,你最好带她去瞧西医,开刀手术可能会好些。不过……”
“不过什么?”姚晟急切的抓住大夫的胳膊。
“不过,若是手术的话,怕会伤到孩子,你们还是自己好生思量吧。药方我开了,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