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靖安走了,跛着脚,步履阑珊,可是却连头也没有回一次。
柳落菘侧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就有些透不过气来。
“派两个人跟着他,别出事了。”
她吩咐完便转过身,往别墅的大门走去。
一旁的人跟上不放心道:“那顾靖安可是出了名的绵里藏针,小姐就这么放他走了,怕是……”
“闭嘴!”
柳落菘又恢复了往日的骄纵模样,狠狠地瞪了身后的人一眼。
“叫你做什么你去就是了,再多一句废话,我就让你这辈子都张不开嘴。”
等那些人领命去了,柳落菘突然手一扬,园中亭桌上的茶具便零零散散的碎了一地。
丫环跑上来握住她的胳膊,急道:“小姐当心手,顾先生他肯定会回来的,再说,再说那陆其华不是已经死了么,小姐且安心的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你当我不知道她死了吗?”柳落菘一生气,脑后高高束起的头发都跟着卷烫的纹路不停地上下抖动,“我气的从来都不是别人,若不是顾靖安,若不是他,我又怎么会用这么下作的手段来把人留下这么久,我是气我自己。我心里明明知道他是在骗我,他明明就不会回来了,这些我明明都……都知道。”
“小……小姐。”
“下去吧!叫跟着去的人护好他,想办法阻止他去上海就是了。”
柳落菘心想:我也只能,护你到这儿了,我欠陆其华一条命,如今用她的命来换你的自由,也算是两清了。
“是,小姐。那您……”
“明天就回北平,许世伯家的公子留学回来,爸已经安排了接风宴”,柳落菘凄然一笑,“那里才是属于我的地方。”
她终究只属于北平的朱门沉闷,上海和南京本就不是她该来的地方,不过是积攒了越来越多的难过罢了。
她该回去了。
人潮拥挤的火车站里,顾靖安显得那样孤独。
他站在那里,像是在思索自己要往哪里去一样,像是个久未回家的孩子一般,茫然惊恐的看着每一个路口。
他该去上海,可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说不要回去,其实还有兴义,那是他长大并且给予他半生荣耀的地方,可他现在却不想要了。
顾靖安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是不想要,也是要不了了。
炸药从上海开始,那找不找得到,也就自上海开始吧,他想。
火车一路东去,顾靖安用帽子遮住大半的脸,眉头微蹙的靠在车窗边,手中是那柄将会陪伴他整个后半生的拐杖。
他已经没有顾靖安该有的意气风发,该怎么再去守护他的陆其华。
可不知怎么的,越往东走,他心里就慌的越厉害。
……
“啪!”
又碎了一只杯子。
这是第几只杯子殉难,姚晟都已经数不清了。
陆其华那日起来之后,便摸索着要自己动手做简单的家务,她说自己最擅长煮茶,可是茶杯都摆不好,总是摔碎一只又一只。
其实这样还好,若真摆好了,要煮茶的话,姚晟还怕会烫着陆其华。
所以他倒宁愿多碎几只杯子。
姚晟蹲在地上捡碎片,尽量的护着陆其华不被划伤,他感觉的到陆其华有些焦虑,便宽慰道:“没事的,多练几次就好了,我可还等着喝夫人亲手煮的茶呢。”
陆其华两只手扶着桌角,恍惚道:“不是,我刚刚突然心口疼的厉害,我怕是文卿……”
“不会的,夫人许是动了胎气不舒服,别胡思乱想。等孩子稳定了,我立马带你去找少爷。”
姚晟心疼的凝视着陆其华的眉眼,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庆幸陆其华看不见,他才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看着她。
陆其华点了点头,摸着栏杆一步一步的在楼梯上往上走。
七月半,中元节的时候,陆其华住的阁楼下面的河里聚满了河灯。
这是当地的习俗,为了纪念去世的人,说这日的灯也是点给他们的,照亮回家的路和返回黄泉的路。
陆其华听得桥边人群熙攘,过了许久,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阿晟,你陪我下去看灯好不好?”她笑着说。
姚晟点头,立马想到她看不见,于是应道:“好。”
他们下去的时候,河边只剩下寥寥几个人了。
可河灯还在,一盏盏的灯在江面上悠悠的飘荡着,带着蜡烛燃烧的微小火苗,衬得整条河水都在夜里泛着五彩的光。
姚晟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色,他觉得美极了,可是……陆其华看不到。
“夫人”,他轻声说:“河面上的灯什么式样的都有,你站的位置前面一米处有盏荷花灯,它的身后紧追着一盏鲤鱼灯,还有些纸船,都顺着河水,飘得很慢。”
陆其华眼睛盯着河面,可姚晟的话她却听的很认真,她在努力的想着姚晟描述的样子。
那该是多美。
她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阿晟,谢谢你!”
“没关系,只要是这世上有的风景,我都可以帮你数遍。山川河流也好,大漠荒原也罢,只要你想看。”
姚晟发誓,这些都是他真心话。
这一世,不管自己以什么立场,就算是顾靖安真的回不来了,就算是陆其华永远都只把他当做亲人来看,怎样都好,他只想陪着她,看遍这所有的如画风景。
陆其华转过头对着姚晟笑了笑,“好啊!等找到了文卿,你就带上兰歌,我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