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绣面无表情看着地上昏死的三个人,沉默半晌,伸出手向着其中一个人的脖颈上搭过去。她是大夫,素来知道一个人的命脉在哪里。
指下的皮肤传来有规律的跳动,她知道,只要自己的手一使劲,那跳动就会悄无声息地停止,世上就永远没有这个人了。
这样想着,她的手不自觉用了力气。地上的人喉咙里不禁发出“嗬嗬”的呻吟,身子不受控制地扭动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烂鱼。
祈绣冷眼看着,任凭他身体如何痉挛,死死掐住他的脖颈,眸中不见半分波澜。
那人已经没有力气挣扎,瞳孔中的光芒越发涣散。快了……这世上,很快,就会少一个生命……
“唔!”她的手腕蓦然一痛,瞬间使不上力气。
祈绣抬眼望去,却是厉千帆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自己身边,方才那一下便是他用剑鞘拍得自己。清冷的月光之下,他满面震惊。
厉千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他以往认识的祈绣。记忆中的她,脸上的笑容干净单纯,一双眼睛不染尘埃,像一只未开化的山间精灵,不谙世故。难受了只会抱着自己,委屈兮兮地干着急。就算真的生气,也只是不知轻重冲人砸石头而已。
哪如现在,淡漠望着眼前苟延残喘的人,满脸的生硬与冰冷,狠绝地置他们于死地。
祈绣只是与他对视一瞬便漠然地收回目光,轻轻活动了下手腕,继续伸手去抓那人。
厉千帆一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紧紧抓住她的胳膊,厉声喝道:“不许胡闹!”
祈绣被他这么一吼怔了怔,却没有像往常一般怯懦地偃旗息鼓,反而直直望着他,幽深的瞳孔中隐藏着莫大的仇恨,仿佛住着另外一个人,操控着她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猛然抬起,啪的一下掴在厉千帆脸上。
“他们不该死吗?”她指着地上翻来覆去的三个人,冷冷望着他质问道。
四目相对的瞬间,厉千帆被她的目光刺得心中一惊。他清楚地看到,她森然的瞳孔深处疮痍丛生,一块块黑色的伤疤将那个他认识的祈绣刺得支离破碎。
她目中泪光巍巍欲坠,却带着诡异而绝望的笑容,“你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会给别人带来多大的痛苦吗?你知道他们说的往后会改其实只是在骗我吗?你知道……”
话未说完,她眼前突然一黑,却是厉千帆抬手捂住她的眼睛。
“别害怕。”
他当然知道那些人只是为了活命才那样说,但他更知道,她在害怕。她的身子在发抖,她的眼睛里藏着深彻的恐惧,即便她有足够的能力顷刻间夺走三个人的生命,她依旧在害怕。
一个人要怕到什么程度,才能不惜以这种方式来解除心中的恐惧。
厉千帆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但从这一刻,他重新认识了眼前这个总是爱对她笑的姑娘。
那笑容太过干净,以至于让他忽略了她的眼底,原来是那么的荒凉沉寂。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鞭子没有打在你的身上,你不会体会到有多么疼的。”祈绣的声音听起来酸涩而寂寥。
厉千帆的掌心渐渐蒙上一层湿意,刺骨生寒。
他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看着她的眼睛,深沉地、郑重地,一字一句说的无比认真:“他们罪不可恕,死有余辜。鞭子抽下去有多疼我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做那个起手挥鞭的人,不要与他们一样。祈绣,杀人一点都不好玩,不是吗?”
他的目光坦荡而坚定,即使在这污秽黑暗的地方依旧洁净璀璨,如浩然深海上矗立的灯塔,为她灰暗的心镀上一层光亮。
祈绣似被这目光摄去心魄,面色变幻不停。身旁似有惨叫声不绝于耳,仿佛是来自地狱中受尽酷刑的荒魂呐喊。而她自己,就是残酷的掌刑者。她对那几个人恨之入骨,固执地定要杀之而后快。
可这个时候,耳边却有一个声音对她说:“祈绣,杀人一点都不好玩,不是吗?”
若那一声声惨叫是来自地狱,这个声音便来自天边。穿过一层层迷障,扫除眼前的繁尘迷雾,将她从地狱引回人间。
杀人不好玩,杀人一点都不好玩。祈绣猛然一颤,心头顿时恍如大梦初醒一样澄明。这里不是地狱,这是人间,是长平,是师傅曾为她安家之地。
她转头望向身旁三具残破的身体,忽然就慌了。
“我,我不是故意……我方才控制不住自己,千帆……我真的控制不住……”祈绣死命的抓着厉千帆的衣服慌乱解释,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安慰自己,“我不想杀了他们,不想的……”
“我知道,不怪你,不是你的错。”厉千帆安慰道,不动声色将她带离那几个人身边,走到那个孩子面前。
地上的小女孩衣不蔽体,一张小脸泪痕交错,依稀可见凄惶绝望,已然昏过去。
厉千帆指指她对祈绣道:“方才是你将她从魔抓中救出,我想这时候,只有你能救她。”
“对……我得救她,我得救她……”祈绣使劲点头,连忙蹲下,三下五除二先将她衣服穿好,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抱起来。
“你这是……”厉千帆疑惑。
“我得回去看看她怎么样。”祈绣眼睛里还隐约可见几分仓皇,面上却强自镇定,“你得空再来找我,我家就在前面,最高的那座房子就是。”说话间她已经急急跑出去老远,留下厉千帆自己凌乱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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