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关登是个孤儿,但是十年前十岁的关登并不是孤儿。关登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这同样是毋庸置疑的。上幼儿园的时候,关登平均每三天就要拉在裤子里一次,而且每次必然是在课堂上的时候。
这成了小朋友们中的极大乐趣,他们每天在见到关登的第一句话就是:“关登你今天会拉在裤子里吗?”
孩子们的哄堂大笑和关登窘迫的样子形成了天然的对比。有趣的事情是,从来都不是关登第一个发现的。
每当大家在认真上课的时候,几个小朋友就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起大声说道:“关登又拉在裤子里了。”
每每如此,可也果不其然。
老师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告诉关登,如果想上厕所就举手告诉老师。可关登像是感受不到自己的便意一样,他一次都没有举手过。即便是再有耐心和温柔的老师,也实在忍受不了这个三脚都踹不出一个屁的关登来。
老师曾经委婉的和关登的父母说过这个问题,让他们去医院给关登检查检查,是不是他的肠胃有什么问题。
一个人相信,一个人不相信。
关登的母亲不相信自己的孩子有毛病,关登的父亲偷偷带着关登去做了检查。关登的肠胃没有任何问题,相比起别人来,他的肠胃反倒更健康一些。这实在是让关登的父亲很崩溃,如果不是肠胃问题,为什么关登总会拉在裤子里。
如果不是生理问题,那只能是心理问题。
关登的父亲没有意识到,他觉得关登是故意的,从此关登每一次被老师送回来换衣服,关登的父亲就打他一次。
那个时候,没有人知道什么叫做社交恐惧症。
关登不是没有想过等自己想要上厕所的时候,就举手告诉老师。可不知道为什么,关登不敢举手,每当他想要举起手来的时候,他都十分恐惧。他在恐惧什么,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甚至,他不敢接陌生人的电话,不敢主动和别人说话,别人主动和自己说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直到他上了小学,依旧如此。
关登的父亲再也受不了这个孩子,他开始无故殴打关登。关登不知道什么叫做逃跑,他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父亲打累了。
“跑啊,你他妈的是不是傻,你不知道跑么?”关登的父亲问他。
关登不说话,也不跑。
很显然的,关登的父亲觉得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疯。在关登八岁的那年,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上,关登的父亲离开了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直到十年后,关登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去了什么地方,又在做着什么。
关登的母亲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很大的打击,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在那两年时间,关登的母亲又当爹又当妈,拉扯着关登长大。在关登的记忆里,从小到大,自己的母亲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也从没有觉得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
关登不傻,他当然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关登的妈妈总是对别人说:“我这孩子没有问题,就是性格比较内向和腼腆,是个很乖很懂事的孩子。”
关登的母亲很疼孩子,关登不敢在现实中和陌生人说话,她就给关登买了电脑连了网,让他在网上和网友聊天。而很快,关登就展露出了他的天赋,网络给了关登新的人生。
在网络中,关登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
关登的妈妈对他说:“如果你不敢和人说话,你就对着空气,对着植物,对着动物说话。”
关登有了一颗仙人球,那是他的朋友。
一切的变故发生在他十岁那年。
那天早上,关登的妈妈捂着自己的心口,对关登说道:“快打120,妈妈好像犯心脏病了。”
这是妈妈对关登说的最后一句话。
心绞痛来的很快,她说完这句话就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关登害怕极了,他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他必须马上拨打120,告诉对方妈妈的症状,告诉对方自己的家庭住址。
拨打电话中,关登在心中默念了十次自己一会儿要说的话,可是当接起电话的时候,当听到了对方的声音的时候,关登在心里想好的台词,却一句都说不出来,他甚至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对方自然认为这是孩子的恶作剧,连续几次,关登都没有说出口。
三分钟对于一个病人来说,可能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而那天,关登足足浪费了三个小时。
关登永远无法原谅自己,他对自己的惩罚是永远不和任何人说话,但这看起来这不像是个惩罚,关登永远在逃避,他想,如果自己当时就是个很厉害的黑客,他可以直接绕过指挥系统,安排一辆救护车来,那么自己的妈妈也不会死。
他从此苦练黑客技术,可他知道他在逃避,那不是问题的根源。
就好像现在。
三分钟的时间,对于几百个人来说,就是生和死的距离。
关登就在人群外,电线就在人群中,他只要开口说一句让一让,就能走进去将线口接好。可面对这么多陌生的人,关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登是个敏感而聪明的人,他在特案组的这段日子里,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开心时刻。
虽然他的存在感很低,可他知道,在这里没有人把自己当做是怪人,在这里,他找到了久违的温暖。有时候冰冷的键盘,是无论如何也代替不了说话的温度。他在对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