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到,即便是身处在这片以温软著称的江南,也让人觉得空气中渐渐多些了初秋的微寒,秋意在一个多雾的黎明溜来,从人们的面庞上轻轻拂过,然后又踮起脚尖掠过树,染红几片叶子,乘着一簇飞掠过城市和山谷,向着天边离去。
在这样的气侯里送别,委时不能不让人更生出一股萧索之意来。
在临安城外的古道驿亭外,史珍回头又朝身后这座繁华的城市看了一眼,她的家就在这座城市之中,但她相对于这座城市来却又总是来去匆匆。
那么天下虽大,属于她的一隅休憩静土到底在哪里?
来送别的人当中,除了史府的家人外,还有韩书俊,他望着怅惘的史珍,也同样是愁肠百结,欲言又难。
一片尚还没有完全枯尽的叶子却在一阵急风经过时被摇落了下来,在空中不甘心似的打了几个转儿,经于向下面的黄沙泥道落去。
要离开的,终究是要离开吗?无论早晚,却都要在人生的风起云涌之间被席卷而去。
史珍以前从不需要想这些问题,她在意的只是剑艺精不精,花儿开不开,江湖的某段传奇故事她听过没有?
现在,史珍似是懂得了一些事情,又似是完全不懂为什么会这样。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
史珍已经明白,有些事情,再是无奈,也要面对。
她依次向来送行的亲人们告别,最后才走到了韩书俊的面前。
“韩公子”史珍刚唤了一声,却突然又微微笑了一下:“我好像总是不习惯叫你们大人。对你是这样,对宋君鸿也是这样。”
“就叫公子,叫公子就好。”韩书俊的鼻子突然酸了一下:“我想子烨和我一样,还是希望你叫我们公子的,就像当年一样。”
韩书俊看了一眼史珍,又轻轻似呓语般地嘟囔了一句:“真希望永远都似当年一样。”
“是啊,要是真的能永远都似当年一般永远不要改变就好了。”史珍也了头。
当年,他们还都不是什么“大人”,她也不需面对父母的压力。他们一起游山行水,他们一起仗剑惩凶,他们一起逍遥江湖。
可这世上又有什么快乐是永远的呢?
史珍向韩书俊道:“你如今已经是个将军了,少年得志,也再不能陪我千山万水的胡闹去了。此次韩公子能送我到此,已经是百忙抽空,珍儿很感动。”
韩书俊撇了撇嘴,他跟本不喜欢官场上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儿,所以从史云虹处听到了史珍要离开临安的消息后,但在虎翼军中慌忙请了个假,快马加鞭的便赶过来送行了。
能守在史珍身边多一刻,也总比陪着那些无聊的上司们要强。
可惜这时宋君鸿却不在。
对此韩书俊感到有些遗憾,嘟囔道:“如此时侯,子烨怎的不来?”
“因为我刻意告诉了他一个错误的时间。”史珍凄苦的一笑:“这算是我唯一的一次骗他吧,他还以为我要再过几日才会离开呢。”
即便史府的家人们允许宋君鸿来送行,她也接受不了他来送她,接受不了两人这种送别之痛。
她宁可骗骗他,自己孤身上路。
韩书俊一呆,旋即又明白了史珍的心情。这两年来,他也再不是当初的懵懂少年了。
两人不话,史府的人也是强忍着泪面对着史珍的离去,现场再一次的沉默了起来。
“送君千里,终需一别,珍儿便自此与韩公子辞别吧。”史珍向韩书俊行了一礼,又走到了父母的身边,跪下磕了一个头:“女儿不孝,这次回来又惹你们生气了。此次离别,还望二老珍重身体,健康福寿。”
向史云虹泣道:“哥哥,请你代妹妹我承欢于父母膝前了。”
史灵松夫妇也是泪水在眼瞒中打转,却强咬着牙不话。
史珍叹了口气,翻身骑上自己的红马,扬鞭离去。
几人怅望着史珍离去的背影,心里都颇不是滋味,这是没有人希望看到的结局。
韩书俊突然一抽自己的坐骑,追了上去,边追边呼道:“史姐,你等等我。”
史珍好奇的勒止了马。
追上来的韩书俊脸憋的通红,突然大声道:“史姑娘,当年是我去莫干山上接你回来的,将来我也一定会再去接你回来!”
史珍瞪大了双眼,看了韩书俊一会儿,轻声道:“韩公子,尽管下山这两三年来我经历了很多的不开心的事,但珍儿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跟随你下山。”
罢冲韩书俊温柔的笑了笑,转身才再次策马而去。
望着史珍娇的身影在这古道中绝尘离去,越行越远,韩书俊的心里像被人狠狠地扯了一下子似的。
他一转马头,也不回去和史家人打招呼,径自冲着自己的府上急驰了回去。
他急冲冲的奔进府门,一直奔到了韩侂狻
韩侂胄虽并不是多么好读书,但他却和所有的士大夫一样,喜欢没事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沉思。
韩书俊一般很少敢踏进韩侂胄的书房,与广受赞誉和身负父亲期望的哥哥韩书贤不同,韩书俊进书房的经历中十次有八次倒是因为闯了祸后被父亲唤来责骂。
这直接导致了他近二十来年对父亲这座书房如视虎穴,敬而远之。
可这次他竟直冲冲的一推门,就奔了进去。
“爹,孩儿有事相求!”
正在书房中看着一幅别人送来的字画的韩侂胄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