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掌门大弟子这个身份,于掌门师尊的厚望祈盼,于整个玉虚的继承,她当然知道是怎么样一个无法忽视的毁灭性打击。
但她再活过来后,最不愿的,便是再亏欠于她。
明漪晚上睡得并不好。
辗转了几个时辰,她实在躺得难受,身体的瞬时亏空令她五脏六腑都是灼烧难耐的,天还未亮就穿好了衣服坐上轮椅,向玉虚宫的大厨房那边去。临走前多看了一眼窗台,屠酒儿睡得正香,显然状况已好了很多,身上暖得连雪都存不住了。
雪还在下,但明漪却没法儿打伞,她两只手都得把控着轮椅。等半个时辰后,她千辛万苦到了大厨房的时,头都被染成了花白。
这个时间点儿,厨房里只有一个守门的季鱼清。
季鱼清此人比明漪年长七岁,早她几年拜入霄峡门下,算得上是明漪的师姐。她本来是霄峡打算培养的掌门继位者,但季鱼清这个人太懒散,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喝喝玩玩闹闹,闲心思很多,且资质也不属上上乘,于是在明漪出现后,霄峡就果断放弃了季鱼清,选择培养明漪这个又死板又正经又有根骨的“好苗子”。季鱼清逃过一劫,简直对师尊的这种始乱终弃求之不得,乐呵呵地跑到厨房这边来当值了。
故而她对于明漪,不但没有该有的憎恶,反而抱着几分感恩,感激明漪替她受那些非人遭的罪,平日里给她乘饭都要多舀两勺菜。
“哟,明师妹。”正靠着门边打盹的季鱼清被轮椅碾地的声音吵醒,看见明漪过来,她忙起身打招呼,“你看你,近来腿不好,就别亲自往这儿跑了,想吃什么托人和师姐知会一声,师姐给你送到住处去呀。”
“季师姐,恕我无法起身行礼。”明漪很有礼教地颔。
季鱼清笑道:“这又没有旁人,你瞎客套什么。是饿了么?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有劳师姐,随便做一点就好。”明漪话语间有点拘谨,目光更甚有躲闪之意,“……多放些油水,麻烦了。”
“咦,道门戒律要求不沾荤腥,一向恪守戒律的明师妹,这是要开荤了?”季鱼清笑嘻嘻地起火落锅,倒进几勺水,“可我记得你不是不喜欢吃肉么,说是太久不尝,沾一点油水就犯恶心。”
“这不是,身体不好……”明漪支支吾吾的,很是窘迫,面上臊得慌。
“我懂,我懂。”季鱼清带着一脸狡黠的笑,蹲下去从一个闲置的灶台里掏了个油纸包出来,“虽说道门戒荤,但总吃那些菜杆子有什么意思?师姐囤了不少私货,本不愿告诉别人的,但明师妹要补身子,我岂有藏掖的道理。”
“是……多谢师姐。”明漪低声道。
季鱼清取了一只整鸡,熟练地处理干净后丢进锅里。
明漪别过头去,在心中默念数遍——“三清莫怪,四御莫怨,弟子承罚。”
“……避。”
“不错,避。”霄峡瞥了眼琼华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后山那只无法无天的狐狸也罢,顶着护山一职不作为的闲人也罢,心已经偏向青丘狐妖的护山神,不亲近……也好。”
明漪抱拳一揖:“是。”
“所以为师说过什么,这人和妖,神和妖,终究还是不一样的……哪怕只隔了个渡劫的门槛,妖也还是妖,总还是愿和同族站在一起。”霄峡沉沉地叹了口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真是万千年来亘古不变的道理。”
“师尊说的是。”
“护山神叫你跪着,你便先跪着吧,明日早课下了,我叫吴砭给你送些化瘀的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