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烨凯只得监督他按时吃药,并买好了票,准备在答辩结束后,带龙生一起去,然而答辩当天,龙生没有按说好的前来,与陈烨凯约会晚餐。
他又独自离开了家。陈烨凯马上去报警,警察不受理,理由是不构成失踪,陈烨凯得知龙生自己改签了机票,当天从纽约直飞阿根廷。他追到阿根廷,来到他们订好的小旅馆里……
“他已经自杀了。”陈烨凯平静地说。
“抵达的时候,现场被清理干净,旅店换过床单,请了几个工人在刷墙,警察让我看他从黑市上买回来的一把枪,装在一个塑料口袋里。”陈烨凯出神地说,“我记得那天的每一个小细节……他的身上,盖着一张白色的床单,血都流干了……”
“不要去想,凯凯。”周昇说,“这不是你的错。”
陈烨凯笑了下,又说:“奇琴伊察外头,有一个宽阔的蹴鞠场,传说在玛雅人古代的习俗中,蹴鞠比赛中,胜利方的队长,会成为祭品,被砍下头颅,献给神明。”
“龙生喜欢看我踢球,那天我在游客的面前,为他踢进了一个球。”陈烨凯喃喃说,“把球从广场上踢起来,穿过比赛用的铁环,也许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他……愿意将我的余生甚至生命,奉献给唯一的神。”
“奇琴伊察的中间,还有一口井,龙生说,他相信,那是玛雅人轮回的道路,他一直想来,从这一生,直到那一生。他知道我不爱他,但他想和我在井边许一个愿望,这辈子做最好的朋友,而来生,则更进一步,他想当我的爱人。”
“我感觉到他对我的爱,是这么深,能从轮回的这头抵达那一头。可是我想,那句‘我也爱你’这一生已足够有勇气去说,为什么还要等来世?”
“好了,故事说完了,我得走了。”
余皓沉默半晌,陈烨凯喝完最后一点咖啡,起身,说:“坐在医护室里,听你的故事时,我想安慰你,余皓,只是我明白,言语的力量终究有限,我只能说,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的朋友,当作一个愿意听你说话的大哥哥。”
“我也知道,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你;就像你今天早上,不知道怎么来安慰我。说什么都是苍白而无力的,但我们的灵魂可以在此时此地,产生一种微弱的共鸣,这种共鸣来自于我们曾经遭受的磨难。”陈烨凯笑道,“来自我对另一个灵魂的辜负,我犯下的错,从此已再没有挽回的机会,而你的人生还很长,有更多的可能与阳光。”
“如今你想安慰我的心情,恰恰好就像那时的我的心情,我想,这也许就足够了。”
陈烨凯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其他的都寄走了,走下楼去,车正等在后校门外。
“我走了。”陈烨凯朝两人说,“抱一个?”
陈烨凯与周昇、余皓先后拥抱,抱余皓的时候,用力在他背上拍了拍,说:“记得我说的。”
余皓双眼通红,陈烨凯却上了车,离开后校门。
余皓与周昇在教师宿舍楼的台阶前坐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周昇的眼眶也有点红,说:“这阳光真他妈的刺眼。”
余皓说:“他的心里,现在连避风港都没有了。”
周昇问:“快递送去哪儿,你注意了么?”
余皓平复心情,掏出手机,说:“我拍了一张。”
“查下地址。”周昇摇了摇烟盒,剩下最后一根。
“别抽了。”余皓说,“对心脏不好。”
“抽两口。”周昇捏了下鼻子,说,“鼻子堵了,就抽两口。他还是没说那天晚上的事儿。”
余皓:“会不会是因为以前龙生的矛盾,外加梁老师被家暴,所以他才……”
周昇沉声答道:“他说话做事,呈现得很正常,龙生的死也不是林寻的错,家暴更不会让他愤怒到想动手杀林寻的地步……记得他的意识世界里么,到处都是雷电,他想毁掉自己,这是比主动坠入潜意识更激烈的行为,必须把他拖回来,再问清楚,是不是咱们猜测的那样。”
余皓低头查陈烨凯的快递地址,思考着周昇的话。阳光下,周昇却静静地看着余皓,目光十分复杂,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了?”余皓从手机里抬起头,茫然道。
“没什么。”周昇别过头,摸出手机,寻思半晌,拿起手机,伸长手,给两人自拍。
周昇:“笑一个?”
余皓:“你有病吧……”
周昇:“笑一个吧。”
余皓望向镜头,和周昇一起被自拍下来,那表情既像哭又像笑,还像被阳光扎了眼。
“人生总是那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这样?”周昇说。
“总是如此。”余皓随口答道,他查到了陈烨凯快递的地址,上楼时他特地注意了下被运走的快递,说:“这是个公益组织的地址……奇怪了……”
“不奇怪。”周昇说,“他想把东西捐了。”
余皓:“他会去哪儿?我看见他装护照了。”
周昇:“应该回美国,他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不会回家。又这么把房里的家当清空捐了出去,总感觉很危险……睡觉去,走吧。回去拿身份证,上校外开房。”
“你确定他待会儿会睡?”
周昇说:“他昨晚上没睡多久,现在一定很累,我猜飞机上他得睡会儿。不行我也得睡……”说着打了个呵欠:“昨晚总感觉没怎么睡。”
余皓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