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意思是,你们打算出兵?”李静忠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就连始终事不关己的山萦也显出了凝重之色。
洛淼坦然地点点头:“怎么?难道李公公有更好的法子吗?”
“那倒没有,”李静忠犹如风中的烛火般摇曳不定,“可我担心,赶走了恶狼,却又引来一只猛虎啊!”
洛淼哈哈一笑:“李公公,驱虎吞狼固然凶险,但用好了却也不失为一条妙计,就看李公公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李静忠淡然一笑:“这点胆量我还是有的,被狼吃掉和被虎吃掉都是死,有什么区别呢?不过,即便是朝廷甲兵孱弱,也不是毫无办法,我为何要把宝压在你们回纥身上呢?”
“原因有二,”洛淼从容地伸出两根手指,“其一,李公公你说的法子,无非是寻一名将授以重兵,但那样一来,等到战事结束,那名将领势必权倾朝野,那样的话,公公忙了这么多年,就变成为他人做嫁了。而我们回纥出兵,事后便功成身退,自然不会有这一隐患。”
“其二,东北的契丹、奚等部族,尽管被安禄山讨伐,却还有不少得以幸存。他们与安禄山仇深似海,又与我回纥相善,届时只要我们回纥派出使节邀他们出战,他们定会允诺,那时两面夹击,破贼便只在弹指之间了。”
说道这,洛淼停了下来,静静地看向了李静忠。
李静忠抬起手,轻轻地拍起了巴掌:“殿下的话真是字字珠玑,不过我只想问一句,你让我怎么能相信,你们在灭掉安禄山后,不会趁势南下,染指中原呢?”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便化作了两柄利剑,笔直地落到了洛淼的脸上。
洛淼笑着摇摇头:“李公公未免高看我们回纥了,即便是想染指,我们怕是也没那个本事。”
“殿下自谦了,”李静忠的神色依旧冰冷,“回纥拥兵十万,尽是善战的勇士。再有殿下这样的人物统帅,又有什么是不可为的呢?”
“李公公,你可知西晋灭亡后,北魏兴起前的中原乱局?”洛淼反问道。
见对方问了个看似与如今之事毫无关系的问题,李静忠先是一愣,但还是顺着洛淼的话应道:“略知一二。”
“北魏兴起前,长江以北割据者无数。然而强横如前秦,坚韧如三燕,却都是昙花一现,难以持久,李公公可知其中缘由?”洛淼追问道。
“还请公子指教。”李静忠目光明灭不定,若有所悟。
“很简单,因为他们都是未受教化的蛮夷啊。”洛淼语出惊人地道。
而后,他停顿了片刻,才继续侃侃而谈:“北魏之前的那些政权,大多是由从北方南下的游牧民族建立。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来去如风,奔掠如火。时机一到便会如燎原之火般席卷八荒。然则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游牧民族一旦为外力所阻,停止扩张,要不了多久,便会从内部崩溃。因此那些政权才难以持久,个个短命。”
李静忠点了点头,却依旧皱着双眉:“那北魏呢?那不也是鲜卑人的朝廷吗?”
“因为北魏学了你们汉人啊。”洛淼微微一笑,“北魏的王者虽是鲜卑人,但制度却是效仿两汉,因此才能得以稳固。然而胡汉风俗迥异,学得再像,还是难免邯郸学步。所以北魏最终也没能一统天下,而是从内部瓦解。”
“归根到底,想要统治中原,只有华夏之治才能长治久安,否则只能是自取灭亡。我回纥武力虽强,但是对汉制的认同尚且不如北魏,又哪敢觊觎神器呢?”
说完,洛淼便垂下了之前一直对着李静忠的目光,再也不发一语。
率先响起的是一行那苍老的声音:“叶护殿下想得如此通透,真是苍生之福啊!”
洛淼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倒是觉得,世上没有我们这帮人,百姓们不用打仗,才真的是苍生之福。”
“凡事不破不立,天下只有动乱之后方有大治之机。天道使然,我们又能如何呢?”一行淡然地应道。
洛淼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
又过了片刻,沉默许久的李静忠才开了口:“我信了你五成了。”
“哦?”洛淼稍稍有些意外,“另外五成呢?”
“人们行事,总得有个目的。你们出兵,也总得有所求啊!”
“原来李公公的困惑在这!”洛淼点了点头,“我们确实有些奢望。”
一听这话,李静忠脸上的怀疑之色总算散尽,他伸手比出了邀请的手势:“殿下请讲。”
洛淼清了清嗓子,端正了有些散漫地坐姿,然后才说道:“我希望,大唐在取胜后,能够放开对回纥人的禁制,允许我们移居大唐!”
大唐向来以兼容并蓄著称,官员中不乏碧眼曲发的异族人。然而,唐朝吸收了西晋亡国的教训,始终不敢让异族人大批进入中原,所以虽然异族人在朝中为官的不少,但大唐境内异族人的总数,却始终是被限制的。而作为北方的强邻,回纥人入境移居更是被朝廷严加限制。
此言一出,在场的三人无不面露惊诧。一直闭口不言的山萦忍不住插嘴道:“殿下,您就不怕回纥人尽数迁往大唐,让您成了空头叶护吗?”
比起北方的苦寒之地,中原自然是无比诱人。若当真解除限制,山萦所说的情况,或许便会成真。
洛淼今日的惊人之语已不止一次。但山萦问出了这句话后,在场的三人还是将目光集中在了洛淼的脸上,想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