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军听令,放下手中兵刃,齐齐下跪下城墙方向磕了几个头。/p
一种悲壮的气氛顿时笼罩住了这座不大的县城,出征将士自不必说,就连城墙上头方才还在插嘴说话的百姓也都默然不语,还有几个儿子、丈夫在军中的妇女已然抽泣起来!/p
却听秋仪之又是一声令下:“众军起身,出!”/p
众军听令,赶紧拾起地上的盾牌倭刀,连眼角的泪水都不敢伸手拭去,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便向前方快行动。/p
行军作战的一般事务,秋仪之已全权交托给赵成孝处置,因此他虽下令出,自己却不跟在队伍之后,却在尉迟霁明的护卫之下,重新折回县城当中,要处理一些留守善后事宜。/p
他一路直往县衙而来,正好见到许容——此人乃是大殿下郑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耳目——站在县衙旁边,一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便伸手叫他过来。/p
许容见秋仪之召唤,赶紧走到他跟前,作了一揖,口中只说出:“大人”两个字来,却不知还有何话好讲。/p
秋仪之就站在县衙门口,问道:“许先生,在下奉命远征,你是我手下的书办幕僚,怎么不来送行呢?”/p
许容听了依旧不知如何应答,只支支吾吾地道着歉。/p
秋仪之却“哼”地冷笑道:“许先生放着大好前程不要,到我这偏僻小县来,为我这微末小官当书办,其中暗藏这什么缘故,你知我知,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不过敢问许先生一句,自先生来此,除了清理田产之时略微辛苦些外,在下可有哪里亏待先生的?”/p
许容一细想,秋仪之这话问得还真有几分道理——自打自己来了山阴县,除了秋仪之对自己爱答不理之外,还真是从来没有为难作践过,幕酬也从不亏钱,比之前自己在大殿下王府里头还多了些。/p
于是许容摇摇头,说道:“大人对我甚好,从来没有亏待过学生。”/p
“这就好。”秋仪之沉思片刻,斟字酌句道,“在下看先生整理出来的本县田产情况,堪称细致清晰,可见先生也不是什么庸碌之辈。大殿下同我之间的恩怨,自然由我等之间处置。所谓‘神仙下棋,凡人不得私语’。先生大好的前程、大好的才华,可不要卷入是是非非之中,凭白耽误了吧!”/p
秋仪之这几句话说之中带了几分劝解,带了几分警告,又似乎处处都在为许容考虑,一时之间说得他连连点头。/p
于是秋仪之便道:“在下也是在皇上、在几位殿下身边做过事的,知道其中的难处,许先生既然重任在身,自然可以照办。不过先生既是我的书办,我也有件事情,需要请先生去做。”/p
许容听了一愣,想来必是这个刁钻犀利的小小县令,又要将自己支使出去做什么苦差事了。然而自己现在正仰人鼻息,只好点头道:“大人客气了,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好了。”/p
秋仪之不动神色地看了许容一眼:“许先生也知道,在下奉命前往金陵剿灭倭寇,县中空虚。因此还请许先生暂领县衙大印,替我主持县中政务,如何?”/p
许容听了眼睛一亮:秋仪之这番安排,不就等于是将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当中,山阴县的大权交由自己了么?/p
他不免有些疑惑——这个秋仪之明知自己是被派来监视他的,为何又将这样重要的权力交由自己呢?这也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些吧?/p
可他却又不免有些感动。/p
许容那在旁人看来荣耀无比的进士功名,在京城之中却毫不起眼,混了十几年不过是个前程如萤火一般的小小京官。他不甘心就此空熬资历虚度一生,便舍弃官位不要,投入大殿下郑鑫门下,想要借此出人头地。然而郑鑫府中名士也是极多,自己入府以后也丝毫不能迹,这才被远远打到江南做这见不得人的差事。/p
许容在京城里头见惯了那些平素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们,一个个互相利用又互相提防——即便是最温情的寒暄,也要防着对面是不是口蜜腹剑;就算是再友善的面孔,也害怕对面是不是笑里藏刀;哪怕是最及时的安慰,也唯恐对面是不是兔死狐悲——这样十几年尔虞我诈、隔岸观火、落井下石的政治生活,已将许容初入官场时候那种充满理想的意气风消磨殆尽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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