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隆听了,不住地点头——他果真就是个农民,知道农民如果收成一百斤粮食,名义上交给朝廷十斤,实际上连同损耗摊派要交上去三十斤上下,再除去留作明年的种子、除去交给祠堂的公粮等等,留到自己手中的不过是四五十斤粮食。而这不到五十斤粮食,既要自己吃、又要用来养殖牲畜,风调雨顺的丰年才勉强能保证一年到头吃上饱饭,万一遇到个水旱蝗风之类的灾害,那可就只能听天由命了。而秋仪之的这些措施若是推行下去,相当于让此地这些百姓白种粮食,一颗一粒都属于自己,只要略微勤俭一点、老天爷再帮上点忙,必然能够一不定还能趁此机会置办下几亩养老的地皮。
想到这里,唐建隆不住地点头:“没想到秋大人还能够念及百姓疾苦,真是令人钦佩啊。”
赵成孝接话道:“那是自然。秋仪之大人同末将自小认识,都是穷苦人家出身,百姓生活艰苦,他也是感同身受的,当然也就做不出那种虐待小民百姓的事情了。”
唐建隆正感慨间,忽见前头带路的赵成孝勒马停下,便也赶紧收紧了缰绳,问道:“赵将军,这是怎么了?”
赵成孝指着地上,说道:“唐将军,你看到这根杆子了吗?”
唐建隆循着赵成孝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根一丈多高、酒杯口粗细的杆子直挺挺插在地上,杆子还被用桐油漆刷成一道红、一道白的醒目颜色;抬眼望去,这根杆子左右两侧隔开三四丈的距离,便又插了差不多样子的杆子,一根一根向两侧延伸。
于是唐建隆问道:“看见了,却不知这几根杆子用作何用?”
赵成孝答道:“这便是秋大人指定的同郑鑫决战之处,前头便是我军地界,还请唐将军千万不能越雷池一步,否则我军便要以间谍之罪惩处。军法无情,不能有半点通融,还请唐将军留意。”
唐建隆听赵成孝方才还带着几分暖意的对答,瞬间变得冰冷无比,心中吓得一收,赶紧在马上作揖回道:“末将有数了,末将有数了。”
赵成孝见唐建隆这样一幅紧张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说道:“唐将军何须如此?监国秋大人早有谕令,战场情况请尔等可以尽管勘验。只要不越过这条界限,一切都可以自便。然而后边便是我军的营盘,为求保密,还请唐将军不要随意前去探查,万一被我抓住,恐怕脸上难看。”
赵成孝这几句话说得柔中带刚又合情合理,让唐建隆不住地点头称是,又胡乱说了几句,便回营去了。
回到自家营垒,唐建隆只喘了口气,便立即命人取来笔墨纸砚,趴在几案上将一日来的见闻书写下来。寻常领军作战的将领,大多是些目不识丁的武夫,唐建隆小时候却读过几年私塾,颇认识几个字,因此也无须假手于人,还算流畅地将一封书信写好,便派人即可坐快船送到江南郑鑫那边。
郑鑫这边。
他做了不知多少年的王长子、皇长子,在朝廷之中不知有多少亲信耳目。这些人有的被秋仪之调离紧要岗位,心中怀有怨气;有的觉得天下大势未定,不如分散投资;有的觉得秋仪之毕竟是个外姓之人,由他执掌朝廷牛耳还是别扭——故而通过各种途径,同郑鑫沟通着各式各样的信息。
越过一道滔滔长江,如丝缕不绝的消息传到郑鑫耳中,让他觉得秋仪之在朝廷之中的根基十分薄弱,只要略微晃动一下,便能被连根拔起。
不久之后,唐建隆的第二封书信也从江北传来,说的却是秋仪之已于唐建隆抵达江北的第三天接见了他,并已将战书收悉,约定于“小满”当日决战。
郑鑫思考了一下,觉得“小满”节气还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那时候气候虽有些转热,却贵在一般没有什么大雨暴风的侵袭,正适合自己大军展开作战,而不用担心会被秋仪之利用气候的变化使什么阴谋诡计。
于是郑鑫把心一横,当即在战书后面又批上了几个字:“可,尔当净颈待戮。”便派人再送到江北去。
秋仪之受到回信之后不由松了口气,却又不禁紧张起来——自己之所以安排下这样优厚的条件,无疑会导致自己占据的主场优势一样会被极大程度地削弱,对郑鑫的胜算便也会不可避免地削减下去;可是没有这样的条件,就未必能诱使郑鑫立即渡江北上决战——自己所用的策略,乃是左右为难之下的一柄双刃剑。
郑鑫不是毫无见识的笨人、也不是过于谨小慎微的胆小鬼,他知道现在毕竟是秋仪之占领朝廷中枢,又拥立了新的皇帝。自己虽是郑家正经嫡系子孙,实际上却是一个挑战者,只有正面将秋仪之击败,才能堂堂正正地占据皇室正统,否则便最多只能接受划江而治的结果。
这两方人马,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却都有必胜的信心,长江上的空气顿时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样忐忑不安的气氛当中等待了大半个月,郑鑫却是始终按兵不动,除了先期派来的唐建隆所部几千人马之外,再无一兵一卒渡江而上。
秋仪之对此有些讶异,却苦于郑鑫江防愈严密,同自己暗中勾连的戴鸾翔、郑庭航、许容、黄万刚等人许久都没有送来消息。他又想联络已运动到长江上游的李胜捷,让他驾船沿江而下,去侦查一下郑鑫的动向,却又怕郑鑫看到李家的船队,吓得缩了回去,便只能作罢。
就这样秋仪之又等了三天时间,忽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