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三楼移开木窗板的射孔望着港湾内的平海一号,吴大顺不知叹息了多少声。这里的一切都不保密,特别是关于他们的行止早已知道这次来船就会将他们送走。
这即将离开这里去向遥远而未知的远方没可能反悔,没有能力反悔,也不必要反悔。留下来无处投靠只会饿死、冻死,或饥寒交迫而死,左右逃不脱一个死字。
或许去隔海的青州好一点,应该还有一家远亲,或许还有点活路。可这希望太渺茫,已身无分文乞讨赶路不知能否坚持得了。而且这远亲只听到父母提到过,详细地址不曾记住,记住了也数十年不曾往来,在不在、认不认俱是冷冰冰的现实问题。
本来他准备去试试这个可能,没有钱搭乘船走6路绕道远一点,冻饿死在路上乃是天意。不死在半路到了青州没人收留也是繁荣昌盛和平之地,不似金州、盖州、复州这里混乱、恐慌、萧条,找个事养活自己应该不成问题。
走到这一步实在是不曾想到,想他家上半年还是富有钱财,只因与建州相距近后金的一小队兵丁忽然冲进村子抢劫,当其冲就是他家。而且鞑子不仅抢财物还杀老幼、掳青壮,带回去为奴仆为他们种地。
只因不舍得家里数百亩田地,又觉得附近地区属大明,又有军队存在,离鞑子之地有十几里路,父母才恋恋不舍不愿早点逃避。仅一个时辰他的家便在烈火中即将化为灰烬,而他的父母兄弟人面不见,村里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让去邻村会友知情赶回来的吴大顺一时间不知该哭、该怒、该恨、还是该庆幸。
家没有了,父母兄弟被掳走了,恶梦醒来无力报仇,告状无人理会,只能曲从现实忍气吞声。扒了扒废墟也找不出什么,拿着好友赠送的一些零碎银子,吴大顺离开家乡直奔金州而来。
往这里来是有原因的,十年前父亲在此结识一友十分莫逆,遂相约结成为亲家。其实按他年龄本来约定去年就过来迎亲办喜事了,正因为形势忧心才耽搁下来,准备看看再说。那料一下恶化到家破人被掳,他一个文弱书生没什么见识,茫然无主只能先来投靠金州的妻族。
一路行走找到地头寻到人家还算顺利,只是进门问明情形岳丈已经阴下了脸。入内一趟态度更加冷冰冰地闭口不谈亲事,只安慰几句:世侄宽心暂住,尔父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在世伯家安心等候便是,粗茶淡饭有伯父的便不会亏了世侄的一类言辞。
当时吴大顺心力交瘁,又不懂人情世故,根本不知道其中不妥,只以为其伤感好友。当天晚餐送进偏院时他心里才有点生疑,因为住所铺盖等实在简单外,饭菜也真是粗茶淡饭,还端进房内,岳丈不该招待一下吗?粗茶淡饭也该一起吃一顿才是。
那知这还是好的,此后食物更粗劣外,还有一顿无一顿,让他再不懂也立马认清人情冷暖,脉脉温情原来只是银子。只是婚书已毁,连要回聘礼也难,更别提上官府去告状悔婚。
岳丈做的更绝的是一次乘他出门竟闭门不纳,让他欲走身无分文,欲留无处安身地步。连乞讨也是平生此时才起念,第一声张口无音,那叔叔伯伯婶婶给一点之语怎么也出声不了。
饿了一天,正这时遇到了沈磊派上岸的侦察员,他们经过一些时间适应看人贼亮。见到吴大顺东张西望却目中无神,只有看到吃的才光亮,却见人又逡巡不前便知乃是刚落难之人,于是过去招揽。
吴大顺此时知乞讨走到青州千难万难,到了青州希望仍然极微。不如听对方之话去远处种田做工苟安一隅,报仇雪恨自己乃文弱书生忘了吧!重振家业现在不饿死已是万幸别想了!于是他被侦察员在约定地点送上小渔船带到海洋岛上。
到岛上吴大顺便心定不少,此时他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鸟,之所以放心乃是岛上每餐食物虽不可能全部细粮,但十分清洁,不似马马虎虎喂猪食似的,而且足量不苛刻。
管理上也不允许有人强横霸道、欺侮弱小,如此行为被人一揭便会带进城堡处理。虽然人隔一二天回来身上无伤,但故态复萌者不多,好奇者问之乃是带到城堡关了小黑屋。言谈时尚有些后怕模样,让吴大顺不解为什么关一天小黑屋效果如此好。
当然小黑屋并非万能,究竟是收集人口时有一点饥不择食,不辨良莠只要肯来就收留,一下子便泥沙俱有,加上脱离熟人圈放肆胡为者不少,有些一处理即收敛了有的人有点儿屡教不改了,对于此等人岛上管理者也不姑息,只要第三次便关进城堡不再放出来,处理是劳动改造。
而且他们上岛都登记身份、年龄、特长,决不混成一体,来者男女及带家眷者各分别安排住所。除夫妻因房子不足只能分居二处,但也没有禁止他们见面,就是禁止男性入女性居住区,及女性留宿男性居住区。
这样管理也无不妥,毕竟临时措施,不可能十全十美。被人收留住房暖和,能够吃饱已经八十分以上,待他们和气不骚扰欺负就过一百分。不让混乱生,对害群之马严肃处理,这是官府也做不到如此之好的一半,如此办事怎不让人信任。
信任是信任,马上要离开让吴大顺惆怅不已。父母兄弟被掳生死未知,妻家翻脸无情,鞑子凶恶残暴还可能步步南侵。自己在此地无立足之地,这次弃而离开不知何时能返回祭扫祖墓,打探到父母兄弟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