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入了解这个高老道后,王伦指敲打着桌案想对策,既不能牵连到宗伯父,又要给这牛鼻子苦头尝尝,毕竟赵佶亲派来的信使,直接干掉影响太大,要不然谁能忍住出手?
谈话间,酒坛子空了,二人抿尽最后一滴,“胶西带来的酒?”
“嗯,在吴地比较受欢迎,别有一番绵柔,不上头。”
宗泽道:“天色已晚,早些休息去吧。”
王伦答应一声,把碗筷叠在一起,宗泽抢道:“这里不用你管,我带你去客房。”
“小侄顺手之事,很快的,哎,婶婶怎么一直没来吃饭?”王伦现在才发觉,一直是这爷俩在喝酒闲聊,婶婶送来温酒之后就不见了。
宗泽像是看穿一般,“咱们聊正事,你婶婶怎么好在此?既然要拿,我陪你送回灶间吧。”
二人一前一后把碗筷送去,左右不见陈氏,瓮中温热的水却是满满的心意。
“瞧,你婶婶给你热好水了,我先带你去客房,然后好好洗漱一下。”
说是客房,只是个小单间罢了,王伦有多久没有住过这样简陋的屋子了?感慨良多:晚上下地会踩到老鼠吧?
宗泽离去,王伦返回灶间洗漱,看着锅里的脏碗筷,挽起袖子很快清洗干净,心中一动,又四处找寻吃食,只半缸米,一些杂粮尔,王伦看着两眼泛酸,宗泽在登州做通判,绝对要比黄文炳管一县的收入多得多,每月合钱几十贯还是有的,宗颖也不是花钱大手大脚的,一家子衣着简朴,那挣的钱都去哪了?王伦合上了木盖。提来的礼物整齐得放在门口一侧,王伦坐个板凳看着发呆。
许久,宗泽推门而入,看着干净的水都方亮了,“小友,怎么又在发呆?你不洗漱,老夫可要先洗了。”
王伦道:“伯父,请恕小侄冒昧一问。”
宗泽边解衣服边道:“小友,你今天的问题很多啊,喝酒上头了吧?”
“不是的,恁早些年的事迹我都听宗颖讲过,我是很敬重恁的,只是恁做好自己的本职就可以了,又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呢?过这种清贫的生活?”
宗泽没有回头,继续着自己的洗漱动作,“小友啊,人这一辈子,有所求,有所想,有所奢望,认识的道不同,去做的事自然也就不同,我出生贫苦的耕读之家,祖父、老爹从小就教导我为人之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听呢?”
王伦道:“恁这是何意?”
“即便他们从小教导我,我也可以走自己路,当个贪官、或是庸官、或是浑浑混资历,都是可以的吧?”
“当然是可以的,这世间,大多数人不是这么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行尸走肉?”宗泽咀嚼这四字,“是啊,他人生死与我何干,自己一家子团圆平安便好,可当我年幼时跟随父亲走遍村落田间,才知谋生不易,百姓们需要有人为他们作主,你有没有想帮助别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王伦点头:“有,很痛心。”
“是什么事?”
“一户人家被山贼洗劫,汉子被杀,妇人被俘走,留下个胖小子在田垄里泥泞地奔跑,前来探事的衙役分明不想多管这件事……”
宗泽听着,手巾热敷着脸擦干水迹,而后穿回了衣裳,坐下泡脚,“就是因为这样的,那样的事看到的太多太多,我恨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所以我要当官,当大官,这样才能为这些百姓立业,立命!”
“朝野五万官员,像恁这样的好官多一些,百姓也不至于这样辛苦。”
宗泽缓缓道:“因为我这样的官不好当啊,你知道横渠四句吗?”
王伦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说起来豪情万丈,做起来才知前路艰难,即便是艰难,也要做下去。”
这就是恁慨然赴死的原因吗?
“好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年轻人,心事重重的可要不得。”挽着裤腿披肩衣裳的宗泽走了,王伦叹一身,这酒啊~越喝越愁~
……
“婶婶啊!恁这么早就起来了?”本打算早起做饭的王伦来到灶间,陈氏佝偻着身子在添柴。
“你怎么醒了?是肚子饿了吗?”
“没有没有,我来做早饭,我来吧,恁昨晚怎么没来一起吃饭?”
二人闲聊着,王伦就谈起了他所见的宗颖,这顿吹啊!把陈氏乐得眉开眼笑,王伦解开包袱,拿出食材处理,陈氏道:“贤侄啊,你这些东西还是带走吧,你伯父他不会吃的。”
“伯父昨天已经答应了。恁不用操心了,我来劝~”
此时的宗泽已经起身迎着晨雾练剑,细汗微发,搭了毛巾大啸几声,若有若无间,饭菜的香甜传来,宗泽去喊王伦,却发现榻上的被褥都叠好了,陈氏端来漱口的茶水,告知灶间王伦在挥舞锅铲。
宗泽道:“突然冒出这么个孩子,让我觉得怪怪的,但他说的颖儿和汴京的事又不会错。”
陈氏道:“你又担心什么?难道有人图谋咱们这穷叮当响的老俩口?”
“那是我多疑了。”宗泽见王伦端着托盘来了,用茶盏挡住了嘴。
王伦笑吟吟,“来伯父、婶婶尝尝我的手艺!四菜一汤,早饭先凑合,中午给恁做个大宴。”
宗泽望去,果然是些寻常菜蔬,但那罐子里的,从香味判断肯定是一只肥鸡,“贤侄啊,不用刻意麻烦了,你的心意我们领了,有什么事你自去办吧,颖儿那里,有些事你拦着他点,太好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