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说的话,还真是无耻之极!那官仓重地,怎么可能没有余粮?难道都长腿跑了?还是老鼠吃了?还是被人中饱私囊了?”
后生道,“客人,这还用说吗?便是一小小的胥吏,也敢卡要,更不要说那些恶心的揽户了,咱们关住门儿骂骂算了,民不与官斗,斗不过他们的。”
陈达道,“这些勾结的腌臜,不得好死!”
额~后生的脸色明显不对,可黑暗环境下谁看得清谁啊?“我说这位客人,揽户也有好有坏,不能一概咒骂。”
“你受了揽户什么好处,帮他们洗地?”
“额~洗地是什么?我就是揽户啊?没有我在罩着,民户们一家一家去交纳,还不被胥吏难为死?我也就赚个跑腿钱罢了,怎么就该死了?”
陈达听清了,“哈~原来是这样啊?这么说你还是这村民的恩人?”
“谈不上谈不上,乡里乡亲的,自家人不互相扶助,还怎么活下去?”
“那你这后生不错,多大了,结婚没?”王伦式谈心又来了。
后生笑道,“去隔壁的那不就是我婆娘,娃儿刚两岁,壮实得很。”
“女娃娃小时候都壮实,男娃娃不好养活。”
“是哩,幸亏投胎是个赔钱货,接生没费什么力。”
陈达纠正道,“男娃女娃都是亲骨肉,什么赔钱货?别乱说。”
“嘿嘿~我就是自嘲两句,客人啊,恁不知道我们这里攀比成风,女子出嫁要倾家荡产啊!”
“也听到一点,不过你既是个小小的官头儿,不在乎这几个钱吧?”
“天来,什么官头,我不过是替人跑腿办事的小杂役罢了!只不过当条狗,带着全村百姓做个顺民,以便苦重的夫役不要派到我们头上来,能平安过一生,蹬腿儿有人哭拜,就烧高香了。”
不愧是里外圆滑的小人物,追求小,安于现状,说话中肯但不妄言,但很质朴的自恋,陈达越来越喜欢这个后生了,“叫我客人生分了,你就喊我陈大哥吧?我叫你姚兄弟可好?”
姚兄弟点点头,“恁随意了,陈大哥。”
“你兄弟也睡着了?”
姚兄弟轻轻呼唤几句,“禾儿?禾儿?睡着了没?”
姚禾答,“睡着了。”
“哎!你臭小子!”姚兄弟捏着弟弟的鼻子,一顿挠胳肢窝~乐得姚禾咯咯直乐,陈达在一旁听着,真是羡慕这对儿兄弟,“好了别闹了,他听见就听见吧,你弟弟比你小几岁?”
“小四岁,今年十三。”
“你才十七啊?不像不像!”
“我十三就开始混江湖……”啪!陈达给姚兄弟脑瓜一下,“狗屁十三岁混江湖!那叫厮混泼皮闲汉,不是混江湖,十三岁结群抢劫杀人,那才叫混江湖!”
姚兄弟揶揄道,“别在这儿吹,你十三岁就敢杀人了?”
“我十一岁时老爹阵亡的,尸首都没带回来,只我和娘亲,你猜怎么活这么大的?在西疆民风剽悍之地,你不强,就活不下去!活下去的,还要被拉去打仗!”
姚兄弟突然道,“我的哥,你不会是逃兵吧?”
“逃就逃了怎么的?我娘病重不给请假,天王老子也不能留下老子!”
“陈大哥,给我讲讲从军的事儿呗?”
“从军有什么好说的,天天抬死人,血胡茬的,看了一眼连续几天吃不下饭……”
三个不知疲倦的家伙,就这样不知聊了多久,陈达深深为底层贫苦百姓感到忧心,原以为只有在边疆的苦难,在富饶的内地,同样广泛……
……
因为谈话投机,一连在姚家住了三天,和小闺女都混熟了,陈达拿自己硬胡茬扎娃儿,看孩子被扎哭了,乐得哈哈大笑,时时在惦记自己的娃儿,掰着手指头在算预产期。
杨春见状,就提议他先返回,自己去完成计划,陈达哪里肯放心,“压着最后一个月回去便是了,能见到娃儿出生便好,医药院都是熟人,不会有事的。”
“哎!牲口,医药院和咱们这么熟,官府会不会知道?受到牵连怎么办?那你婆娘孩子岂不……”
“不会的,哥哥不是提到过,有太医挂名儿,董佬坐镇,又有官府入股,医药院算是大半个官方产业,他只不过前期投了点钱,和其他员外、大善人没啥区别,算不得牵扯,应该是没事的,只不过……算了,瞎操心!官府还会为难一个妇人?小七叫他做人!”(小七镇守汶水口渔行、码头,离医药院最近)
“那这事搁一边,牲口你打算咋个煽动百姓去围县衙?怎么也要百八十人吧?”
“百八十人?最少一两千人我看才能有用!要不然看见衙差、弓手全吓得跑了,人多才能壮胆儿!”
杨春又问,“所以你在发展姚政、姚禾兄弟?”
陈达看向远方,“没有帮手不行啊!我许诺他加入王氏商行,他帮咱们招揽点儿人。”
“可是济州干仗了,汴京的禁军都来了!”
“海州还有咱地盘呢!真州也有医药院呢!说的济州丢了,咱们就没地儿落脚?”陈达不愿接受王氏联盟瓦解了,追一句,“就是财物肯定没来得及搬出来,得损失多少钱啊……”
踏踏~“陈大哥、杨二哥吃饭咯!”
姚禾来叫二人吃饭,换了一身新衣,叫陈达发笑,“怎么?这是要去相亲咯?”
“没有。”姚禾脸一红,陈达跳脚,“哎哟我去!真让我说中了?你才十三就相亲?”
“就是跟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