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舍颔。
冷风吹来,带起众人身上的铠甲响动。旗帜飒飒,眼见着刘十九一行人,去的远了,变成个小黑点。
这平壤左近的大道,有的还是蒙元设置征东行省时所修,远望直如砥矢,极目望不到尽头。沿途植有杨柳,落光了叶子,不复夏日的臃肿,成排如林,便如挺胸直立的士卒,叫人望之,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设立行省的诏书已下,两位先生日前所提及到的定省府、立官制、设诸翼种种事宜,便可施行。诸位,且随我回城,即日确立。”
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中有一个名家,讲究“正名实”,儒家也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利”。小明王自称宋室后裔,不论真假,群起诸雄中,他最名正言顺的一个。邓舍得了他的任命,兼有据海东之实,如此,货真价实的“名实兼具”。
他既然有了名实,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顺理成章也该有名实了。其实,私下里早就有人劝他。邓舍也曾经有过分析,迟迟不肯推行,是因为他认为不论有实无名,或者有名无实,两者都不好。
有名无实,会引起有识之士的嗤笑,徒然沦落为天下、后世的笑柄。那么,有实无名呢?短时间内或许没问题,但要时间长了的话,也不好。有这个实力,没那个名分,会招致部属的疑惑,摸不清上官的意图,混淆判断,引起混乱。
这就好比道路行走,名分一定,官制一定,大家也就有了奔头,知道目的地是什么了。七品官看六品官,六品官看五品官,以此类推,水涨船高。从另一个方面来讲,有目标,做起事来也踏实。
众人回转城中。
邓舍麾下诸文武重臣,陈虎坐镇辽阳,庆千兴屯驻辽西,吴鹤年留守双城,张歹儿防戍北界边疆,除了他们四个人,其它的重要人物大部分都在了。众人兴致勃勃,齐聚一堂,共同商议。
定省府、立官制、设诸翼。三件事中,最简单的第一件,最麻烦的第二件。
先说第一件。
双城地远位偏,早先取它为帅府所在地,实在迫不得已。如今,行省之地西至辽西,东到慈悲岭;北连海阳,南通大海。从东到西,可达千里;由南而北,最远的地方,也相隔几近千里。
这样大的一个行省,双城,显然不合适做省府了。省府之所设,要么在四通八达的名城大邑,要么在战略位置重要的军事重镇。
众人分别有两种意见。
一部分人提出设在平壤,一部分人提出设在辽阳。比较起来,这两个地方各有千秋,粗略看去,似乎平壤更为合适。
先,从安全角度上讲,平壤背依大海,面对双城。右有慈悲岭等横绝高丽南部,左有鸭绿江以为天堑,安全系数远远高过辽阳。辽阳北接沈阳、大漠,南临辽西、腹里,周遭缺少足够的山川阻碍,元军若要来袭,不好防范。
其次,从经济角度上讲,平壤临着海,有良港,船只来往可以交通山东、江浙,通商便利。
第三,从城池建设来讲,平壤久为高丽的西京,除了数月前受有一次邓舍攻打外,多年没有遭过兵火。城市设施齐全,有现成的僚属衙门,不需要重建。
第四,从文化上来讲,把省府设在平壤,有利汉化高丽人,增强北界的稳定。
拥护这个建议的,多为生长高丽的汉、丽官员,也有几个军中的宿将。邓舍听了后,沉思不语。
他问洪继勋、姚好古,道:“两位先生以为呢?”
洪继勋道:“诚如方才诸位所言,平壤,不可谓不得天独厚,繁华富庶。然而时今乱世,大丈夫当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小可少年读圣贤书,曾闻圣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诸位愿从此高枕而无忧,小可独不以为然。”
他长身而立,慷慨激昂:“辽阳固然四战之地。沈阳虽屡遭惨败,纳哈出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虎视眈眈,亡我之心不死。他后有漠南、漠北蒙古诸部以为倚仗,前有辽西、腹里以为呼应,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以现今之目下,将军唯有提军居前,以示坚决荡平此獠之意,以此坚定行省上下之心,以此磨砺三军将士之勇。
“辽阳固然四战之地,小可也不才,遍观史书,未见有居四战之地退而获胜者,唯见有居四战之地而进取胜者。人之性,无不好逸恶劳,将军若退,则三军懈怠;三军懈怠,则辽阳危;辽阳危,则辽左不保;辽左不保,平壤,孤城耳。
“将军问小可之意,小可之见在此。是进是退,何须多言?”
他对邓舍说道:“将军愿做一时之安乐公?抑或愿为一世之人中杰,自断之可也,何需多问?”
他这番话说出,堂上群臣变色。邓舍微微一笑,问姚好古道:“先生之意呢?”
“将军名海东行省左丞相,定平壤为省府,则将军为海东行省左丞相,此其一。将军部精锐,多为辽东人,定平壤为省府,则精锐诸部必随将军屯驻海东,日久恐会思乡,此其二。”
短短的一句话,尤其前半句,引得堂上群臣沉思。
邓舍道:“两位先生之言,正合我意。我意已决,当定辽阳为我行省之省府。”
主官话,此事就此算是定下,众人不再多说。至于建设辽阳,完善衙门设施,以至何时搬迁过去等等诸事,自会有专门负责的人随后会议。接下来,议论第二件事。
定官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