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正人心,移风俗,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绝不可能一蹴而就。需要慢慢来,不可心急。太急躁了,恐怕过犹不及。因此,又宜缓不宜急。”
邓舍以为然,同意这个基本原则。可该怎么具体操作呢?他适才想了有一些办法,总觉得不够尽善尽美,急切想知道姚好古的思路,问道:“如何施行,先生可有主见了么?”
姚好古来的仓促,没来得及书写条呈,拣心中所想,梳理清楚,说了出来,道:“臣以为,欲正风俗,在教育。主公先前,为了得士子之心,不是令各地州县荐举贤才,送来平壤么?我海东州县近百,料来各地送来的秀才定然不少,要仅靠行省州府里空缺的位置来安置他们,显然不够。而且,就算有足够的位置,也不能尽数用来安置他等。
“臣以为,主公可以借机选择良实温克、可用之人,充实入儒学提举司,以重教之名,行正风俗之实,大办教育。”
“怎么办?”
“臣记得,主公曾经有过一道命令,凡丽人有愿改汉姓、说汉话、习汉俗、娶嫁汉人者,许之,视为汉人。现今,正到了大力推广这道命令的时候。夫欲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化夷狄,必先化其文。各地学校之中,可以讲解文字,必用汉语。说及史书,必追溯其源,证明丽人源出汉人。”
这一条不难。先,自邓舍推广汉话以来,北高丽民间,下功夫的着实不少。况且高丽民间,本来就有《朴通事》、《老乞大》之类的汉语课本,风行各地,供丽人学习。
《老乞大》里,开篇名义,第一篇就是这么说的:“‘你是高丽人,学他汉儿文书怎麽?’
“‘如今朝廷一统天下,世间用着的是汉儿言语。我这高丽言语,只是高丽地面里行的。过的义州汉儿地面来,都是汉儿言语。有人问着,一句话也说不得时,别人将咱们做甚麽人看?’”
由此可见,高丽人对学汉话早就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应当,对此没有排斥的心理。这也是弱小国家仰慕大国的一个表现。
其次,高丽人没有文字,读书人向来用的汉字。用汉字教书,更是正常不过。
至于史书,连高丽人自己也认为,先有檀君的前朝鲜,然后有箕子的后朝鲜,接着有燕人卫满的卫满朝鲜。他们的读书人膜拜的是文庙,他们的农夫用来丈量土地的单位出自《管子》。
就不说周有箕子,箕子朝鲜为汉人所建之藩国,实为中国东北的一部分。也不说汉唐曾直接管辖过平壤等地,更不说蒙元曾划高丽为征东行省,只从文化传承上来说,要想证明丽人源出汉人,让他们相信并且接受,或许对三韩地区的土著来讲,难了点,但只就北界地区而言,十分轻松。
姚好古道:“不止要证明丽人源出我汉人,并且,主公对其高丽的史书还需要加以篡改。组织精通史学之人,去除掉对我汉人不利的,加进去对我汉人有利的。
“比如:丽人信奉檀君,尊为开国之祖。云:唐尧即位五十年,有神人降太白山檀木下,……都平壤,号檀君。主公大可因势利导,称檀君本为唐尧之裔,究根追本,明其正源。如此名正言顺,汉丽一家。”
“哎呀,先生高见!”
上古的事情,虚无缥缈。檀君本来就是神话,谁知是真,谁又知是假?也许真有其人,但他与汉人究竟是否同种,一下子还真不好说。只要组织精通史书的人,找到一点半点的根据,他就是汉人之后裔。
邓舍心痒难耐,问道:“那么,好不好找到根据呢?”
姚好古不专门治史,对史学并不是很精通。他沉吟,道:“太白山,在我东北。殷商的始祖高辛氏,曾留少子厌越以居东北的西北、西南,史有明证。只要耐得下心思,去拣选史籍,钩稽史沉,臣以为,总能找到些依据的。”
高辛氏即为黄帝的曾孙,是为帝喾,上古的五帝之一。五帝里,帝喾之后,就是唐尧。
“甚好!此事交你来办。……除此之外呢?办学校之外呢?先生可还有良策?”
“无非分化二字。”
邓舍总算听到了他想听的,大笑,道:“先生之见,正与我同!”
“海东阶级分明,主公当礼重两班,不激起旧高丽文武的不满。拔擢中人,给行省高丽吏员们升迁的机会。抚恤庶民,让他们得到实惠。善待贱民,贱民有出众、立功者,可以放为庶民,在不引起丽人反对的情况下,渐渐扩大范围,以至允许公私奴婢放良,使他们感恩戴德。”
简单的说,敷衍两班,重要中人,爱护庶民,放贱为良。
这条分化之策,细细分析,其实邓舍早就在有意无意地施行了。
前西京留守李富春、副留守朴献忠等高官投降后,邓舍给其厚禄,礼敬有加,当之无愧的“礼重”二字。早些时日,他通传全省,宣布减赋,可不正为了抚恤庶民?今日,他又破格拔擢那两个高丽文吏,恰合了重要中人的意思。而善待贱民,有河光秀的例子在,不用多言。
“教育为里,分化为外,好,好!”邓舍连叫几声好。
姚好古道:“里外之间,还需要有中。”
“何为中?”
“扩大主公质子营的设置,无论汉、丽、女真,选百官子弟,入侍其中。”
邓舍的质子营,很久没有扩充过了。他点头,道:“待明日聚集文武,商议过后,就按此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