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京都虽然静,却静的有烟火气。
同上一世凌晨五点多的北京是决然不同的。
笑笑昨晚便同姐妹们打好了招呼——“毕竟年纪小,惟恐在三学年里跟不上,打算早一个时辰去学里温习功课,以后便不与姐妹们同车上学了。”——姐妹们乐得一声,车里少一个人就多一份空间,大家自在。
于是便用的三房自家的马车,珊娘不放心,还让个丫头陪着一道去。
小笛儿同姑娘坐在车里,掀开宿雨绿的纱帘子看外面的街景:“京里人起得真早啊。”
街边的商铺纷纷开了铺门,伙计们扫洒着屋面,门前的石板路也用清水冲洗得干干净净。发出白白蒸雾的吃食摊,各种诱人的香气在京都的朝晖里蔓延:蜜枣炸糕、糖霜麻花、鸭油包子、野菜肉盒、元宝馄饨……
“花儿——哎!”亦有卖花姑娘挎着竹篮子,里面满是栀子白兰等香花香草。
“小笛儿姐姐不买枝花儿戴戴么?”坐在车前的,除了车夫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厮,一张娃娃脸很是喜相,听慈姑说这孩子是自小就学功夫的,一路上跟着也有个照应。
“偏你话多,当着姑娘也这样多嘴饶舌的。”小笛儿笑着啐他。
那孩子也不怯,隔着车厢笑道:“姑娘既让走不同的道,必然是要瞧个新鲜的,咱们一路看着一路说着,姑娘也不至于没趣儿。”
“你倒是会抖机灵儿。”小笛儿一面笑着,一面给姑娘泡茶,水晶壶里是陈皮普洱,倒进杯子就是一兜剔透的金秋色:“太太说,咱们出来得早,太阳还未把寒湿晒尽,让给姑娘喝点儿暖茶。”
笑笑捧茶喝下一口,只觉得甜醇绵厚:“这样多的热水,泡了茶咱们再喝不尽的,放凉了又可惜,不如给团喜他们都尝尝呢。”
团喜便是方才说话的小厮,小笛儿一笑,敲了敲车厢壁:“把你们的水壶拿过来吧,姑娘要赏你们喝茶呢。”
团喜毕竟年纪小,索性掀开前窗上的纱帘子:“小的谢过姑娘!”说着便毫不客气地把自己的水壶——一只大葫芦递进来,车夫的水壶则是个马皮缝制的水袋子。
小笛儿泡着茶,笑笑便问那团喜:“这条街叫什么名儿?像这样热闹的街还有哪些?”
团喜道:“叫个金铃儿街,重九时候,这条街的花山子最有名儿,商铺们心也齐,家家户户连着搭花山,全是一色的金铃菊,金灿灿的别提多耀眼好看了!这样的街道巷子,京都多得很,到了夏日,宵禁也晚,起了夜市才好玩儿呢,越是小街小巷,越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像竹篱笆街、梅雨街、子规街、四姐妹巷、深宇巷、锞子巷……”
笑笑:元龙朝把我们老北京的街道全给篡改了……
“等休沐的时候可以把这类街道一一逛来,”笑笑一笑,“今日咱们专走一些宽阔好走的道路可好?”
车夫听了不觉道:“姑娘是要赶着去学里么?”——这么早,跑学里干啥去。
“就是想熟悉一下去学里的路线,”笑笑坦言,“明日咱们再走另一条路,每天换条路走,把东西南北城都走遍,选出几条乘着马车去学里最近便最好走的路。”
车夫、团喜、小笛儿:为什么呀~
笑笑道:“对了,五婶婶娘家的点心铺子在哪条街上?”
团喜转换了一下思维,才说道:“甄家的老铺子在城西,新铺子倒是不远,前面拐了弯儿就是了。”
金铃儿街转个角是一条宽敞些的街道,叫做暑风街。此刻天色大亮,暑风街已是人声鼎沸,正应了那句“梅雨霁,暑风和,高柳乱蝉多”。
街边的叫卖声一浪高过一浪,笑笑都忍不住让小笛儿买了半,又看见路边炸的果子,焦黄的大元宝也似,里面裹着大朵的红糖荷包蛋;煮面的锅灶就架在路边,手艺高超的伙计娴熟地抻着一卷子细面,抛起来再接住,仿佛漫舞混天绫,锅里咕嘟嘟的是猪骨汤的鲜味;另有挑了担子售卖活禽的,竹笼子里的红公鸡白鸭子好奇审视着路人,精神抖擞,毫不畏死。
“今日过集?”笑笑忍不住问。
“这倒不是,”团喜在一旁给主子解释,“这暑风街一向这样,那些赶工的、起早的,往往都在这条街上吃饭,多是些小馆子小摊子。”
“甄家的铺子开在这条街?”
团喜连声道:“是一间大铺子,据说生意很火。”
笑笑微微蹙眉,不再做声。
很快,就看到了点心铺的门面,挨着一家已经人满为患的羊肉烩面的馆子。
笑笑与小笛儿下了车,看那匾额倒是按自己之前说的写了“甄点心”,只是朱漆不匀,字也有限,似是随便找了个写字先生给写的……“桂花味儿丰糕出炉!芝麻香的大车轮子出炉!”耳边乍响,唬了几人一跳,见是点心铺的伙计正卖力吆喝呢。
就见一个妇人抱着孩子从店里出来,孩子手里举着的车轮饼干比脸还大,妇人连声道:“你掰一块吃,这么大吃不完又糟蹋了。”
孩子偏要“吃大的”,妇人强行掰下一半去,孩子“哇”就哭了,带着满嘴的饼干渣子。
几人被那孩子哭得有些不知所措,急忙进了铺子,里面的光线略暗,以至于看不清某些点心的卖相,团喜不觉道:“以你们甄家的财力,换个琉璃窗子该不难的。”
点心铺的伙计笑道:“琉璃的不透气,怕点心的香味儿散不出去。”
原来还可以这样解释呢……
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