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指尖轻颤着。她非常急切地想要赶快知道案件结果,却觉得要是自己急不可耐的模样落入祝锦川的眼里,一定愈发可笑。
于是不动声色地拿起判决书,耐着性子,先忽略过控辩双方的信息、案由等等,跳到了有实质内容的“经审理查明……”。
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模样,祝锦川一阵好笑。
凌俐的头发很好,密密丛丛又柔顺光亮,可此时额前一撮刘海不服气地翘起,很有些好笑。
再看她素着一张脸,左边脸颊上小小几粒不明显的雀斑,嘴唇也是略略泛白的粉色,一点口红都没擦,还戴着好久不曾上脸的那副笨重沉闷的黑框眼镜。
这模样分明是很想知道判决结果,匆匆忙忙出门都来不及拾掇一下自己,却还强忍着不翻到最后一页看判决书的主文,在前面一段不痛不痒的废话上徘徊。
凌二妹哪怕再长个二十年,这死倔死倔的熊孩子脾气,永远也不会变。
他低下头敛去笑意,开口时是平平淡淡的语气:“无罪判决。”
简明扼要的四个字,直接道明凌俐最想知道的部分。
她抬头匆匆看了眼祝锦川,似乎发现他并不是像在逗自己,终于按捺不住,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等看到“申诉人秦兴海无罪”那一串字,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指尖抚过鲜红的法院印章,以及“与原件核对无异”的蓝色印记,她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嗓子眼里却不知道被什么堵上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梦想成真时刻的百感交集,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看到她脸上那分外精彩的表情,祝锦川勾起嘴角:“凌俐,第二个案子。”
凌俐好容易从判决书最后一页那黑色红色蓝色交织出的巨大惊喜中懵懵懂懂抬起头,傻傻的一句:“啊?什么?”
祝锦川轻声一笑,整个人退进宽大的椅子里,表情是难得的放松。
他轻扣着椅子的木质扶手,声音轻缓愉悦:“我说,这是你赢下的第二个案子。而且,跟依靠专家证人扳倒对方关键性证据不同,这个案子,如果没有你,绝对不是今天的结果。”
凌俐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份判决书,恍然如梦。
曾经因为办理这个案子而产生过的疲惫、害怕、胆怯、退缩和踯躅,还有受过的折磨、算计、不公平的对待、没日没夜的加班,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没什么比跟自己的努力得到认可的情绪珍贵,也没什么能比被告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重获自由更能带给她满足感。
为了这弥足珍贵的一刻,什么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窗外的阳光瞬间夺目起来,一时间所有阴霾都消失不见,连雾沉沉的天空,也重新湛朗澄澈起来。
“我……”凌俐张了张嘴,只吐出了一个字,就再也说不出话。
她能努力忍下涌上眉间的涩意,却按不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鼻音。
祝锦川装作没听出来她快哭出来一样,只简单的一句吩咐:“秦兴海已经回家,你准备一下,他的国家赔偿申请,也交给你做。”
接着扬了扬手:“如果没什么事,就出去吧。”
凌俐垂下眸子低低地应了声,低头转身出门。轻轻掩上门的一瞬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捂住口鼻,到自己的格子间里坐下,拿出纸巾盒一张张往外扯着纸,揉成一团擦着不断滚落的泪水。
吕潇潇听到这边的动静,快步走到她身后,声音有些紧张:“怎么了?他骂你了?”
凌俐红着眼圈对上她有些担心的眸子,简单却鼻音浓浓的两个字:“赢了。”
吕潇潇歪着头想了一秒就明白过来,笑意漫进眼里,拍着她的肩:“恭喜,你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凌俐用力地点头,一眨眼,又是一串泪珠滚了下来。她一边笑一边哭,直哭到眼圈微肿才停了下来。
吕潇潇也没劝她,微笑着看她认真地哭,又认真地笑,不停地给她递着纸巾,又侧着身体挡在她面前,隔绝开其他同事好奇的目光。
这只压抑自己太久的小菜鸟,需要一个静静宣泄情绪的空间。
凌俐有些赧然,却也不再像以往一样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任由眼泪横流,只是偷偷往吕潇潇身后缩了缩,尽量不让其他人看到。
几米以外,祝锦川听着门外细微的抽泣声和某人有些不雅观的擤鼻涕声音,无声地笑了。
强忍着不哭并不代表有多坚强,在忍不住情绪时,不再在乎别人目光的泪光闪闪,才是内心渐渐强大的表现。
在所里坐了一会儿,凌俐和吕潇潇告别准备离开,可祝锦川手里搭着外套,站到了她和吕潇潇面前,提起了另一个不在她预料之中的问题:“一起吃个饭,庆祝你的第二场胜利,怎样?”
凌俐皱着眉头想着应该怎样婉拒,忽然电话响起来,屏幕上闪着田正言三个大字。
她说了句不好意思,转过身点开接听键,一通简短的电话后,回过头面对祝锦川,脸上带着抱歉:“对不起祝主任,南教授的案子有些新情况,我必须赶回去处理。”
祝锦川神色不变:“你去吧,正事要紧。”
凌俐点点头,提着包转身就走,才走出就听到背后轻缓的一句:“不愿意吃饭就算了,可就一句师父,你都不肯叫了?”
祝锦川声音不大,也就她和吕潇潇能听到。只是,那语气里,分明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