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俐一直在强撑着,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一行清泪顺着面颊滚落,大滴大滴砸落的冷硬的地面上,留下一团湿润的痕迹。
她抹了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声线的颤抖:“我去守着小宝,让舅妈出来,你们一家人,商量一下到底怎么办吧。如果愿意,我马上跟申市那边打电话,那边有人帮你们租房子,带你们去医院的,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让小宝开始治疗。”
十分钟后,凌俐有些意外地盯着面前的丁文华。她以为最终商量的结果,会是舅舅或者是表哥来告诉她,没想到却是丁文华过来找她。
丁文华眼睛肿肿的,像是又哭过一场,眸子里沾染了水色多了几分莹润,倒是显得平时有些狠厉的三白眼,柔和了几分。
丁文华声音有些惴惴的,不过看样子倒是做好了决定:“我们想好了,去申市,就算砸锅卖铁,也要救小宝。”
凌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追问着:“真的想好了?”
丁文华把手中的一张纸巾攥成一团,按住还有些湿润的眼角:“如果不救小宝,哪怕家里堆着金山银山,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她顿了顿,眸子黯淡下来,说:“哪怕……哪怕救不了,也是我和小宝没缘分,留不住他,我不后悔。”
凌俐看了她片刻,终于说:“好,你能想通就好,我马上打电话。”
丁文华却拉住她,擦了擦泪花,神色有些赧然:“爸妈让我过来,其实也是让我跟你说句……”
说到这里,她抬起眸子,迅速瞟了眼凌俐脸上的抓痕,低低的一句:“对不起。”
然而等了好半天,都听不到意料中凌俐那句“没关系”。
她有些错愕,一抬起头,却被凌俐淡淡的眼神看得再次垂下头去。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出气筒一样的凌俐,只是把眼镜摘了而已,依旧是以前那副话不多的模样,可无缘无故地,那对眸子里的光彩,竟然让她有些不敢对视。
凌俐沉默片刻,也不提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话,直接转了个话题:“小宝如果对化疗敏感还好说,如果要换骨髓,那可得终身服药的,每个月的药钱只怕都是几千上万。”
丁文华下意识点点头,只觉得自己还无法考虑到那么远,目前走一步看一步,先把孩子送去申市再说。
凌俐继续说着:“为了小宝,你可能再回不到以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还有,如果说治病把几套房子都砸进去,以后小宝的生活费和药钱,你还要靠我舅舅舅妈挣?。”
看丁文华不声不响浑浑噩噩的模样,凌俐叹了口气,直接点醒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这没爹没娘的穷亲戚,可你要知道你这些年过得轻松,是因为有人帮你顶着。这次小宝生病还有我舅舅舅妈挣来的家底,可他们年纪大了,终有一天要倒下,你这样自己立不起来,不但照顾不了他们,以后再遇上什么事,难道要上大街去伸手讨饭么?”
丁文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嘴唇动了动,却半天说不出话来,脑袋里却不由自主走马灯一般回忆起这几年的经历。
她和张建文是她在花城打工时候认识的。
因为只有初中文化,她一直出不来车间,每天累得直不起腰来,却挣不到几个。后来认识了张建文,又都是阜南人,天生就亲近几分,几个月时间就开始同居。
再后来,她意外怀了孕,跟着张建文回雒都结婚,这才知道看起来话不多衣着也朴素的他,其实家里还是有些底子的。两套房子一个铺面,说不上大富大贵,可至少不用为了头上没有一匹瓦发愁。
除了需要跟公婆挤在一起不如一个人自在,其他的,都很好。
然而,那个孩子却在两个月的时候流掉了。张建文心疼孩子更心疼她,说什么也不让她回到花城继续打工,让她在雒都先好好养一下身体。
这些年着实过得安逸,虽然老公不在身边一年难得几次团聚,可公婆能干能挣钱,什么都不用她操心。比起以前在坛城时候家里姐弟五个,什么都以弟弟为先的生活,着实好了很多。
再后来,她又有了小宝。生了个男孩,自己觉得腰板硬了,更被惯上了天。
一个人带着小宝,虽然累点,但家里卫生有钟点工搞,吃饭有公公婆婆做,粗活累活都不用做,二十几年做活弄粗糙的手,也逐渐白嫩了起来。
明明是真心喜欢张建文,当初愿意裸婚并没有图他家里的家产,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得意忘形起来的。
大概就是没事做闲得慌,开始眼里挑刺,开始只看到钱,开始看不起这个看不惯那个的。尤其是老实本分的凌俐,无依无靠的正好欺负,她经常无事就要踩上两脚的。
而且,她一直有些自卑自己的学历水平,这能欺负大学生还让对方不敢回嘴的,更是让她有几分得意。
结果,人家这无依无靠的孤女,渐渐变得有出息起来,能够在小宝生病这件大事上帮上忙,而自己仗着有人撑着,反而越来越懒散,越来越不知好歹。
小宝这件事,可算好好给她提了醒。只是,自己做的孽却报应在了儿子身上,让她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一番又是悔又是愧的,丁文华只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只好低下了头:“我知道了。”
又是好一会儿也等不到凌俐的回话,丁文华咬了咬唇,似下了决心一般:“我……真的明白了。等小宝好了,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