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余文忠说什么“李代桃僵”,祝锦川一直黝黑沉静的眸子里,终于翻起了一丝波澜。
他声音微冷:“余文忠,你的鬼蜮伎俩这些年我受得太多,麻烦你收起爪子,不要再惹人发笑。”
余文忠低下头不看他,十几秒后声音有些阴冷:“我知道周庆春自杀了,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我八年我办这案子,知道不少内情,心里很清楚钟承衡绝对不是凶手。只是,我查了八年,也还是查不出真凶是谁。祝律师,你知不知道?”
听他的话题一下子转到凌俐家案子的事情,祝锦川眼神有那么一瞬的黯淡。而听到最后余文忠的问题,他愣了愣:“这个问题连警察都搞不清楚,我自然更不知道。”
“真的吗?”他笑笑,紧接着说道:“恰巧我知道,八年前出事的那一天,你刚好出差到了南溪。祝律师,能告诉我你那时候去干什么了吗?”
祝锦川表情一凛,紧抿着唇,冷冷的眼神扫过面前这眼里闪着恨意的男人,声音也是止不住的冷意:“余文忠,我希望你谨言慎行,不要把这些有的没的话,拿出来考验我的忍耐力。”
“戚婉为什么非要到你身边去做手脚,为什么非要针对那小律师,你别说你不知道原因。”余文忠支起二郎腿,表情有些狰狞:“你自己干过些什么,别以为现在没人提就不会有人知道。”
祝锦川好笑地摇摇头:“余文忠,你是老糊涂了吗?当初我就说过,之所以不追究你做过的手脚,只是希望你能对小寅好些,至于你们之后发生的事,那是你们夫妻之间的纠葛,与其他人无关。你为了推脱责任,要煽动戚婉恨我、怨我、对付我,都没关系,要是连个毛丫头都搞不定,我还混什么?”
说着,他拿起外套站起身,最后的一句:“只不过,如果把爪子伸向不相干的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余文忠也站了起来,立在他背后阴恻恻的一句:“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你和她姐姐的事?想必这会是个大大的惊喜。”
祝锦川脚下一顿,挺直的背影几不可见的一僵,紧接着,一言不发地离去。
凌晨两点,侧卧在床上的祝锦川倏然间睁开眼,眸子里有片刻的迷茫,之后缓慢坐起身,下床披上外套,光脚踩着地毯,踱步到窗边。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被余文忠提起了凌伶,晚上就被她入梦来了。
从外套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点上。等要弹烟灰了,才想起这房间位于无烟层,房间里并没有准备烟灰缸。
找了半天都没法子处理,又下不去手学那些大老粗把烟灰弹到水杯里,他只好把抽了几口的烟扔进马桶里,随水冲走。
不料,那支烟虽然熄灭,却浮在水面上一直打着转,不肯沉下。
就如那段回忆一般,哪怕他以为自己早已经淡忘,一旦被人提及,又迫不及待从脑海深处浮出来,再也摁不下去。
刚才那梦里,她一身白裙黑发飘扬,赤着脚站在未名湖畔一处嶙峋的怪石上朝他微笑。
那是她十八岁时候的模样。
还有耳畔那一声清脆的“黑子哥哥”,似乎有很多年,也未曾听到谁那样喊过他了。
十来岁时候两小无猜的日子,斗嘴斗气斗来斗去,最早这大野丫头老是叫他黑胖,恼羞成怒的少年一气之下减掉了一身的脂肪。
之后,一番的兜兜转转,在最好的年华里,他们彼此相爱相拥。哪怕命运的渐行渐远,也不妨碍那是很美好的一段日子。
甚至是,最美好的一段。
可美好的东西总是容易消逝,仿佛只有曾经拥有过的遗憾,才能将匆匆那年衬托地无比珍贵。
祝锦川闭上双眼,眼前似乎浮现起当年的最后一面。
她那时候苍白消瘦的模样,甚至比她和他在一起时候青春正好神采飞扬的风姿,还让他无法忘记。
他那时候已经有些失控,说下让他懊悔了很多年的话:“不过是待价而沽而已,卖给谁不一样?为什么我就不能买?”
回应他的,是凌伶的一记耳光。
后悔吗?他问着自己。只可惜,想了半天依旧没有答案。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手里夹着一只快要燃尽的烟,地毯上散落着灰烬,那一团污渍让他有些不适地皱着眉。
处理完刚才不小心弄脏的地毯,祝锦川望着窗外渐渐开始发白的天边,听到手机的闹铃在一片静寂的房间里响起。
这一夜,他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可此时无比的清醒。
逝者已逝,可还有另一个孤独无助的孩子在挣扎。如果有谁想把她拉进那深不见底的漩涡里,他又该怎么办?
还能理智地袖手旁观吗?
那埋藏在时光里的秘密,也许真到了重见天日的时候。